淩晨三點多，叫我起床的這只蚊子，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這只蚊子「懂戰術」，我起來打它，看到光亮它就快速躲起來。它身影矯健，瞬間便消失不見，估計是快速躲在蚊帳邊角某處，「敵動我不動」它心態很穩，我用書本扇風、搖晃蚊帳，均不見它的身影。我躺下來安靜地等待，它也不出現。但只要我把燈關上，不一會，它就來了。
黑暗，給了它莫名的勇敢。猶如，貪婪給了人癡心的妄想。
它不僅聰明心態穩，也蠻會選位置，屁股上那幾個連排的疙瘩，就是它反復沖殺的陣地。它放縱、囂張地吸食著。就讓它放縱吧，放縱後，淪陷也將來臨。
我再次開啟燈，它趴在蚊帳邊一動不動，那滾圓的肚皮是它的滿足，也是它的拖累。我不需小心翼翼地拍它，感覺可以用手直接捏起它。它不再躲避光亮，那滿腹血液已令它頭暈眼花。它的翅膀承受不住它的欲望。我還是用一個響亮的巴掌送了它一程。
蚊子如此，人何嘗不是呢？人比蚊蟲聰明，但如果欲望太多，不知適可而止，是否人的愚笨有一天會和蚊蟲差不多？我也常想讓自己得到的東西越來越多，金錢的、名利的、誇贊欣賞的，所有讓自己的欲望得以有「飽腹感」的東西，我都想得到。但我這軀殼能承受住它們嗎？當我貪婪地看著自己的戰利品時，我是否還能清醒地看到死神照射來的那道光？如果我被欲望蒙蔽雙眼看不見危險，那也會有一個巴掌拍向我，猶如拍死一只蚊蟲吧。
「要把體重保持在盡可能小的限度以內，以便精神得到更大的發展。」——塞涅卡
「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論語·季氏篇】
「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驕誑染。」——【壇經】
塞涅卡的話是一種驚醒。當一個人的身體得以放縱，精神的空間便有所收縮。他說的「體重」確實指身體，當然也包含身體的欲望。不要讓身體肥胖，是幫助靈魂健康成長；讓身體有秩序，也是幫助精神有條理。你的身體，就是你精神辦公的場所，猶如你的書桌。一個桌面總是淩亂的人，生活也是淩亂的。生活總是淩亂的人，思想也容易淩亂。
「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是孔子的話。這話很直白，人上了年紀，血氣衰弱，要懂得戒除「得」的心理。老而貪得之人，在其面龐往往看不到歲月靜好的神情。那些長壽的老人們，常看淡得失，以至於終極的失去——死亡，都是看淡的。這種狀態既是歲月饋贈的禮物，也是對一顆寧靜心靈的嘉獎。
【壇經】中的這句話，給了人們一個方法：念念不被驕誑染。時常審視自己的心念吧，如果心中的念頭不被狂妄、貪婪霸占，我們便能在欲望觸及到危險境地時及時收手。你需要給欲望一個邊界，甚至是一個牢籠。如此，你在那「巴掌」來臨之前，便能嗅出危險。當然，即便如此那猛然間拍向你的巨掌，你未必一定能躲得過，但至少在那一刻你心明眼亮，你身心輕盈。即便被拍死，你也沒給世界留下一灘汙濁。
四點五十九分，我聽見深圳的鳥兒起床了。
2024年4月8日（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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