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三聯生活周刊」原創內容
漫長的時代巡演，從2023年初持續至2024年末的全球之旅，創造了「斯威夫特經濟學」現象。泰勒所到之處，航空、酒店、餐飲、零售等多個領域受益，消費數據急速攀升。這場全球狂歡中沒有中國的現場，但「中國制造」仍然憑借其傳統的地位卷入其中。
記者｜孫雅蘭
義烏的泰勒風暴
當我憑著手機裏的定位找到韋偉時，他正忙著跟入駐的電商平台溝通推廣費用。 掛斷電話後他告訴我，近來平台對商家抽取的費用越來越高了，這讓他很苦惱。在這間不足10平方米的辦公室裏，隔出了6個工位，韋偉的工位也在其中。與辦公室一墻之隔，是公司的倉儲中心，貨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手繩與珠子，幾個四五十歲的女員工正埋頭趕工，將桌上的一條條手鏈組裝成型。
韋偉經營的飾品公司距離義烏國際商貿城僅4公裏，位於義烏一個居民樓區，周圍隨處可見類似的手工作坊，以及國際物流公司的站點。 過去一年，這家飾品公司賣出了幾十萬套與美國歌星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有關的友誼手鏈，占其全年總銷售額的10%左右，成為公司最受歡迎的單品之一。 這種手鏈大多由字母串珠組成，每串字母匯成泰勒·斯威夫特的一個專輯名，包括【名譽】（Reputation）、【民間故事】（Folklore）、【午夜】（Midnights）、【愛的告白】（Speak Now）等，還有演唱會「Eras」的名字。
這是「斯威夫特經濟學」蔓延至中國的體現。 在義烏的小商品市場裏，受惠的不止韋偉這一家公司，泰勒友誼手鏈成為整個行業在過去一年的爆款。它們大多被銷往國外，以歐美地區和中東地區為主。從韋偉公司售出的成品批發價每條僅一元人民幣左右，到了亞馬遜等零售平台價位往往達到每條一美元以上，銷售最好的十件套，標價在10.99美元至15.99美元不等。
「時代巡回」（The Eras Tour）演唱會是泰勒自2018年後的首次全球巡演，2023年3月正式啟動，計劃持續到2024年底，涵蓋了泰勒音樂生涯裏10張專輯的40余首歌，全球演出場次將達151場，橫跨北美、南美、亞洲、大洋洲、歐洲。 泰勒所到之處，航班訂單飆升、酒店爆滿、周邊商品被熱搶，消費數據急速攀升，以至於誕生了研究「斯威夫特經濟學」（Swiftonomics）的現象。據QuestionPro估算，泰勒的巡演可為舉辦城市帶來4600萬至1.4億美元不等的經濟效應，總體經濟影響有望超過100億美元。
泰勒的粉絲還為演唱會創造了獨特的儀式感和文化，帶火了看泰勒演唱會的穿搭造型。 他們穿著泰勒在演唱會上喜歡的亮片衣服，戴著泰勒歌詞裏提到的友誼手鏈，妝容和美甲也對應泰勒專輯的元素和顏色，為演唱會帶來了成倍溢位的經濟效益。
雖然泰勒的全球巡演站點並不包括中國，但她掀起的這場經濟風暴還是很快傳到了義烏，韋偉公司的訂單正是從巡演開始後明顯增多的。 他這家飾品公司成立於2018年，多年來專註於手工編織手鏈、項鏈等產品的開發生產，以波西米亞風格設計為主，很少涉及字母手鏈。去年4月，韋偉突然接到老客戶的訂單，要求他按照圖片裏的泰勒友誼手鏈進行生產，首批訂單量是幾百套，每套5條。韋偉不懂英語，不知道圖片裏的字母拼湊而成的英語是什麽意思，他和員工只需要按照客戶要求的字母順序進行組裝即可。他的工作一貫不需要對產品背後的市場進行過多研究，能保障接到穩定的訂單就行。
隨著手鏈的訂單上升至幾千套一筆，韋偉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開始研究這些東西為什麽這麽火。他在網上搜尋這些英語單詞，發現泰勒是一位美國歌星，又查了下國際經濟新聞，知道她正在開巡回演唱會，「這才知道這個人在全球消費領域影響力都很大，周邊產品賣得很火爆」。為了抓住這個平地而起的商機，韋偉開始將這些手鏈放到自己的網店，並對產品進行設計改動（換成不同的珠子和顏色），進而吸引更多的訂單和新客戶。這些手鏈成為公司為數不多自主開發的產品。
專註飾品行業多年，韋偉還是第一次見證由名人效應帶動的火爆市場。 在他以往的經驗中，行業內的火爆單品通常是一些經濟適用的常規款，暢銷期長達幾年，每年都能賣出十幾萬套；或者是一些節日款，比如針對聖誕節、萬聖節等推出的產品，通常帶有某個節日的特定元素，僅在節日前後暢銷，每年變化都不大。他向我展示了幾款往日熱賣的款式，一款是簡單的手繩上系著三顆籃球或是橄欖球的運動首飾，一款是五顏六色的編織手繩上打著幾個秘魯結。這些都屬於大市場需求類的產品，只需要等待相應的季節或加強商業推廣即可熱賣。但泰勒友誼手鏈不屬於這類，據韋偉所知，以往從未有哪位名人能靠個人影響力拉動飾品行業的生產、消費，除非是一些仿大牌的明星山寨同款。
「如果只在某一家店裏賣得好，那只能叫這家店的爆款，但真正屬於行業內的爆款，是在各個批發市場和電商平台都賣得很好。」 韋偉說，泰勒友誼手鏈是他過去一年所知道的唯一一類行業爆款。開啟亞馬遜、速賣通、1688等電商平台，搜尋「泰勒友誼手鏈」，跳出的商家能翻到幾十頁之後，難以計算準確的數位。產品都大同小異，無非是顏色和珠子有些不同，大部份發貨地都是義烏。
同在義烏的鐘元發現泰勒友誼手鏈爆了的時間比韋偉晚了半年。雖然他很早就知道泰勒·斯威夫特的存在，偶爾也在手機音樂平台上聽她的歌，但並不知道她已經成為拉動消費領域的超級巨星。去年10月，公司營運告訴鐘元，很多客戶發來圖片詢問友誼手鏈，他上網搜尋同款，發現已經有不少商家在賣，為了不錯過這波風潮，他決定加入。
鐘元的公司在成立後的七年裏一直以生產耳飾為主，在此之前甚至從未做過軟陶手鏈。鐘元接到的首批客戶訂單是1000套，後來逐漸增至每筆兩三千套，新年期間還收到過上萬套的訂單。剛開始，對外批發的價格為十幾塊錢一套，每套10條，隨著源源不斷的生產商開始加入，整個批發市場的價格降下來，鐘元只能將價格越調越低，最後降至8.5元一套，幾乎將利潤空間壓到最低。
泰勒友誼手鏈的暢銷，一方面源於巡回演唱會現場的強勁刺激，另一方面也得益於【泰勒·斯威夫特：時代巡回演唱會】（以下簡稱【時代巡演】）大電影的上映。 去年8月，泰勒邀請導演山姆·倫奇（Sam Wrench）錄制拍攝了她在洛杉磯舉辦的三場演唱會，將其制作成一部169分鐘的紀錄電影，並繞過傳統制片公司，直接與院線合作發行，短短兩個月後就在北美上映。這部快速躥紅的演唱會電影再次顯示出泰勒的超強號召力，上映首周就在全球狂攬1.3億美元票房，使得同期上映的電影為了避開其風頭而不得不調整檔期，其中包括馬丁·斯科塞斯導演的【花月殺手】和環球影業的大片【驅魔人：信徒】。影片於12月31日在中國內地跨年檔上映期間同樣引發了觀影熱潮，最終票房收於1億元，豆瓣評分高達9.3。最終它累計斬獲2.6億美元全球票房。
對大部份無法前往演唱會現場的歌迷來說，電影【時代巡演】成為他們參與演唱會的替代性選擇。 不少觀眾如同準備演唱會一樣前往影院，備齊亮片裙、友誼手鏈、海報、手環等裝備，跟著大銀幕唱歌跳舞，錄屏分享到社群網站，而這又進一步助長了線下巡演的話題熱度。 鐘元開始介入手鏈生意正是始於電影上映階段，那段時間整個市場的需求都很旺盛，而他公司的產品又主要銷往境外，市場集中在美國、中東和歐洲地區，前來詢價的客戶源源不斷。
在泰勒·斯威夫特效應出現之前，鐘元只記得曾有一位名人的影響力滲透到義烏飾品市場，但他並不認識這個人。 他向我展示了去年客戶下單的手鏈圖片，字母組成的名字是Olivia Rodrigo（奧利維亞·羅德裏戈），這是一位出生於2003年的美國年輕歌手，兩年前曾獲得第64屆格萊美最佳新人獎，以多支熱門單曲迅速走紅。有趣的是，奧利維亞曾多次聲稱自己最大的偶像是泰勒·斯威夫特，其音樂風格也被評價酷似泰勒曾經的鄉村音樂。不過，奧利維亞的影響力難以與泰勒相提並論，鐘元接到的訂單往往都只有幾十套，他很快便沒有繼續跟進生產。
友誼手鏈，不尋常的爆款
追溯泰勒友誼手鏈的走紅，離不開對她音樂的討論。
在泰勒於2022年發行的第十張個人專輯【午夜】（Midnights）中，有一首歌曲【往後靠你自己了，孩子】（You’re On Your Own，Kid）唱道：「So make the friendship bracelets，Take the moment and taste it，You got no reason to be afraid.」（來編織友誼手鏈吧，花時間品味這一刻，你無需恐慌。）歌詞描繪了一位女孩暗戀男孩的細膩內心，女孩在遍體鱗傷後與自己的過去主動和解，前半段黯然神傷，後半段灑脫輕快，令許多歌迷對其個人成長歷程感到心有戚戚。從那以後，歌迷紛紛開始制作友誼手鏈，在網上購買原材料自己編織，將制作過程分享到社交平台，或是購買現成的手鏈，與其他「黴粉」（泰勒粉絲的昵稱）互相交換，一個人手上往往會疊戴幾條至幾十條，在演唱會和電影院現場形成一道道獨有的景象。
友誼手鏈並不是泰勒的專屬發明，其歷史相當悠遠。 有說五顏六色的手繩起源於中美和南美的印第安人，也有人認為裝飾性的繩結來自古代中國。上世紀70年代，佩戴並交換友誼手鏈的風潮在美國青少年人群中初次流行，後來傳遍世界各地，常見於一些聚會和節日上的穿戴，或是用於送禮。友誼手鏈並沒有特定的款式，只要是願意與別人交換的手鏈，都可以稱為友誼手鏈。2016年，時任美國副總統的拜登便為時任美國總統的歐巴馬贈送過一條友誼手鏈，「少女風」的編織手鏈上鑲有刻著兩人名字的塑膠珠子，用於慶賀後者的55歲生日。
韋偉告訴我，在境外暢銷的友誼手鏈全是最普通最粗糙的款式，很少有客戶會對其材質或設計提出精致的要求，他們可以穿著昂貴的西裝卻戴著廉價的手鏈，何況友誼手鏈的損耗率相當高，往往只為特殊日子短暫佩戴幾天。
這些最簡單的手工藝品甚至不需要專職員工，只需要閑散勞動力完成。 在義烏成熟的產業鏈細分之下，韋偉的公司只需要負責組裝產品，另有工廠為其提供原材料的生產。隨著義烏生產成本的上漲，許多生產商選擇找外地工廠供貨，閑散勞動力也主要在外省尋找，待在家裏就能完成工作，手快的話一人一天能穿五六百串手鏈，與想象中的流水線作業相去甚遠。韋偉說，義烏數量最多的就是這類小作坊。在他的倉儲間裏坐著幾位正式員工，她們都是外地打工者，每天需要從早上9點工作到晚上9點，實行坐班打卡制。中午休息時間，她們花了不到半個小時吃完飯，很快便回到工位繼續編手串。盡管這天是周六，但不是公司的休息日，他們周末實行輪崗制。「幹我們這行的，哪能真正休息呢。」韋偉說。
韋偉是廣西人，初中畢業就進入社會工作了。來義烏之前，他曾在廣東的飾品工廠裏工作，還賣過水果，後來決定創業做飾品，慢慢將公司從一個人做到了十來人。他見識過流水線生產的流程，稍微復雜一些的產品，從設計圖稿到打板、開模、拋光、電鍍、點鉆、包裝，所有工序全在一家工廠裏完成。但泰勒友誼手鏈簡單到並不需要這些工藝。
鐘元的公司規模稍大，坐落在一棟老舊、低矮的樓房裏，公司有上下兩層，一層是營運人員，一層是包裝人員，總共20來人。 我們到訪的當天是周末，還有員工帶著小孩在制作飾品，那場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手作體驗館。鐘元公司更多的產品是發往外地包裝，比如河南、陜西、江西等地，「都是家庭小作坊，早上送完孩子，下午就把活幹了」。外包是因為考慮到義烏原生的勞動力成本，「手工費都要好幾毛錢一條」，這對小本生意來說難以承受；為了節省成本，他尋找的負責生產原材料的工廠同樣不在義烏，而是分布在安徽、河南等地。
友誼手鏈的產品優勢是可以小單客製，對訂單數量要求不高。韋偉經常會接一些來自國內平台的零售訂單，每當接到這種小單，他就知道多半是來自泰勒的中國歌迷，這種轉入內銷的產品在公司並不多見。 今年3月，泰勒在新加坡連唱6場演唱會，吸引了大批中國歌迷跨境觀看演出，韋偉就曾收到買家留言，詢問能否在出發前收到貨物。這些歌迷大多來自北京、上海和廣州，韋偉猜測，「這些地方的人經濟條件好些，也更願意去感受演唱會的現場」。
在泰勒掀起的這場全球經濟風暴裏，新加坡成為東南亞地區唯一的贏家。 為了奪得泰勒演唱會在東南亞演出的獨家舉辦權，新加坡政府承諾為其提供200萬至300萬美元的津貼，最終報酬豐厚，新加坡收獲了相當於26億元人民幣的旅遊收入。旅遊票務網站Trip.com顯示，泰勒演唱會前後，新加坡入境航班購票增加了186%，住宿預訂增加了460%，旅遊景點預訂激增2373%。全球性金融服務機構野村（亞洲）集團預測，前往新加坡演唱會的觀眾至少40%是海外遊客。由於無法在國內觀看泰勒演出，中國觀眾也大部份選擇了就近前往新加坡。
根據公示的演出行程表，自3月9日結束新加坡的演出後，泰勒將休整兩個月，等待5月前往法國和瑞典開啟下一站巡演，接著她還將前往歐洲各國，並於年底回到北美，結束這場漫長的巡演之旅。由於產品市場集中在境外，韋偉需要密切關註泰勒接下來的行程，客戶一早便提醒他要為歐洲巡演備好足夠的產品，但他不擅長查資料，一直未能獲知泰勒巡演的完整行程，直到我將查到的行程表發給了他。
就一款爆款而言，泰勒友誼手鏈在過去一年的銷量堪稱穩定，這得益於她的巡演周期夠長。 一般情況下，義烏的生產商並不喜歡追爆款，因為爆款的出現往往沒有規律可循。韋偉記得，有一陣手機支架突然在義烏火了，他不明白為什麽，「智慧型手機都流行這麽多年了，大家現在才想起用手機支架嗎？」還有一段時間，大家都跟風做起紙巾盒來，這也不過是常規的日常生活用品。韋偉只能猜測，可能是直播帶貨的影響，一旦某款商品被大主播推薦，就能瞬間成為搶手貨。
相比爆款，韋偉更註重一些細水長流的常規款，「你去跟太火爆的產品，很有可能剛一出貨（風潮）就冷掉了，最後全都變成庫存壓力」。泰勒友誼手鏈的風潮比一般爆款更穩定持久，這是它的特別之處，如今韋偉每天還能收到幾百上千的手鏈訂單，這讓他更願意對泰勒的動向保持持久關註。
鐘元同樣不喜歡追爆款，在他看來，做爆款的運氣和賭性成分很大，「掙錢的人確實發財了，一單就掙幾百萬，但後面跟進的人也確實虧死了」。鐘元想起去年大熱的指尖陀螺（一種在指尖旋轉的玩具），火爆三個月就過去了；突然暢銷的小黃鴨發夾，周期更短，一個月就過去了。能否賺錢往往是看誰跑得更快。做外銷款更難跟風，物流上的延遲足以冷卻一切商機，「一個新款你去做了，出貨要10天，最快空運出境都要7到12天，這就20多天過去了，貨到那邊風頭早沒了。」鐘元說。如果不是考慮到泰勒的巡回演唱會周期夠長，他是不會追這個爆款的。
隨著開發生產泰勒友誼手鏈的商家越來越多，市場開始出現激烈的價格競爭，盈利空間越降越低，這份生意對韋偉的吸重力已大不如從前了。 有時候，還會遇到產品被投訴的情況，韋偉和鐘元都遭遇過。一些手鏈的產品外觀被人申請了專利，誰再上架就會被投訴侵權，但沒人知道申請專利的是誰，他們只好變換樣式售賣。去年鐘元店裏一批手鏈被投訴後下架，現在還有2000套堆在倉庫。
和韋偉一樣，鐘元同樣只是把泰勒友誼手鏈作為一項短暫經營的業務，他的公司仍將專註耳飾的生產開發，這些耳飾都是常規款式，但始終能保持常年熱銷。鐘元向我展示了一套公司的主打款，一套包裝裏足足有20副樣式、材質各異的耳飾，批發價僅8.48元，甚至買一件也能發貨。這套耳飾已經熱賣了3年，每個月還能賣出上萬套。相比之下，泰勒手鏈在公司整個營業額裏的占比不算吃重。
亮片裙，演唱會穿搭熱潮
泰勒的演唱會帶火的不僅是友誼手鏈，還有亮片裙。戴著友誼手鏈、穿著亮片裙去看演唱會，是泰勒歌迷約定俗成的穿搭法則，每場演唱會一眼望去，到處都是流光溢彩的亮片著裝。各大社交平台上，關於去泰勒演唱會的穿搭心得總是能掀起話題熱度，其中的主角正是各式各樣的亮片衣服。
這股穿搭熱潮是粉絲對泰勒的直接模仿。多年來，泰勒在各大演唱會、音樂節和頒獎禮現場總是熱衷於穿帶有亮片的服裝，這次「時代巡回」演出中她更是將亮片裙穿出了眼花繚亂的花樣。演唱【美國小姐和心碎王子】（Miss Americana & The Heartbreak Prince）時，她身著Versace客製的粉藍色閃鉆連體衣，呼應專輯封面中夢幻般的粉藍色天空；演唱充滿女權色彩的【生而為男】（The Man）時，她穿著銀色閃鉆廓形西裝；Roberto Cavalli則為她的專輯Fearless特別客製了金色的閃鉆流蘇連衣裙；一襲紫色仿皮草外套搭配同色系亮片裙的穿搭，則重現了她在【薰衣草迷霧】（Lavender Haze）MV 中的造型。
不同於一些印花T恤、水杯、托特包等正品周邊（其中許多是中國制造），友誼手鏈和亮片裙更像是泰勒粉絲自發挖掘的周邊產品，它們沒有明確的人物元素，難以追溯版權，卻仍在巡演期間暢銷。 歌迷用席卷一切的消費能力，將他們的偶像頂上全球頂流的位置，也在消費遊戲中表達自己的主張。
王川夏經營的零售網店售賣了多年的亮片裙，在她看來，這在國內是一個小眾領域，亮片裙往往更多套用在一些節日聚會和慶典上，「國內的女性很少穿這種大膽的著裝，一般只有年會或者舞台需要，才會考慮買帶亮片的裙子」。今年剛過完春節，王川夏看到國內社交平台上出現許多對亮片裙的討論，這才知道是因為泰勒開演唱會，歌迷都在商量穿什麽。她趕緊采購了一批亮片裙放到國內網店，款式偏向泰勒的演出服。帶亮片和流蘇的吊帶連衣裙，價格均在200元以內，店裏生意很快翻了3倍，單日最高銷售額達到2萬多元。由於買家主要來自國內，網店的亮片裙在新加坡演唱會結束後銷量迅速下跌至日常水平。
經營網店這麽多年，這還是她頭一回發現亮片裙開始在國內受到歡迎。 以往，王川夏的亮片裙一般是放在亞馬遜等國外平台上售賣，並且在國外常年維持著穩定的銷量，並不太受特定節日的影響，已經進入人們日常的生活。王川夏也是泰勒的歌迷，她形容泰勒是「強大的女性」，尤其欣賞她的業務能力，認為她自信、活力和勇敢的形象是許多女性的榜樣，「她很專註於自己，不輕易氣餒，被打敗了也會站起來。她也有脆弱的時候，但不會隱藏她的脆弱」。王川夏覺得，泰勒喜歡的亮片裙和她的精神氣質很吻合，「可以給女孩子傳達性感、活力、張揚的生活態度」。她甚至覺得泰勒也改變了大家對亮片裙的印象，「很多人可能覺得亮片裙很土，能駕馭它的都是內心強大的人」。
電影【時代巡演】在國內上映前，黎黛也瞅準了時機，在一些短視訊網站迅速推出網店的亮片裙主打款，這是一款掛在店裏很久的裙子，主要定位是拉丁舞裙、歌手演出服。 很快這件金色流蘇吊帶裙便開始熱銷，一個月內賣出了上千件，後續還不斷頻繁地補貨，「90%的買家都是泰勒的粉絲」。黎黛之所以這麽篤定，是因為泰勒的粉絲都喜歡在評論區留下返場秀，還會主動在社交平台上推薦連結，進一步促進了裙子的銷量，「她們的特點是喜歡分享」。並且，國內買家的心理狀態也不一樣，在下單前總會詢問客服：「這裙子我會不會撐不起來？會不會太露了？」黎黛店裏的亮片裙以往主要售往歐美地區，裙子的尺碼更適合歐美人，自從國內買家變多後，她不得不追加生產一批加小號。
亮片裙的生產商大多集中在素有「服裝批發市場」之稱的廣州，多位商家告訴我，過去一年廣州許多服裝工廠都增加了亮片裙的生產，同時賣往國內和國外。其中一部份下單就來自歌迷拼團。
泰勒的歌迷不僅自己制作友誼手鏈，也自己制作亮片衣服，他們往往擅長尋求集體的幫助，並且樂於互相分享，準備演唱會裝備的過程對他們來說是不容輕視的儀式感。黴寶大學就讀於服裝設計專業，也是泰勒多年的歌迷，新加坡演唱會開始之前，她和群裏二十幾個歌迷商議行程，大家一起訂好機票和酒店，琢磨著穿什麽去看演出時，都提議讓黴寶制作，她便一口應下來。
為了讓更多人穿上自己制作的衣服，她在網路上公開征求歌迷喜歡的款式和能接受的價格，最後以幾百人拼團的方式向廣州的工廠下單，需要提前兩至三周預訂。訂貨的歌迷大部份都是「90後」和「00後」，其中最受歡迎的一款是搭配【薰衣草迷霧】（Lavender Haze）的紫色亮片裙，與泰勒的演出服高度相似，成團價226元，頁面上的衣服介紹中寫道：「還原黴黴巡演現場。」黴寶說：「這種周邊其實大大小小的團長挺多的，我算是做得比較大的一個。」在黴寶看來，亮片裙的生產制作並不容易，但她願意不計利益地承擔責任，「亮片密度很高，需要重工制作，就是機器一針一針地去繡，這麽高密很容易出差錯，損耗率很高，跟工廠溝通就變得特別困難」。
今年3月，黴寶飛去新加坡演唱會的現場，她發現能容納5萬多人的體育館內，一眼望去，四處都是穿著亮片衣服的人。演唱會上，有歌迷穿著黴寶設計的亮片裙被時尚雜誌拍攝了照片，還有坐在VIP座位的歌迷因為穿著閃亮的亮片裙而被泰勒發現並與之互動，這些都讓黴寶內心得到了極大滿足， 「黴黴不僅在音樂中讓大家找到共鳴，也讓大家在服裝上找到一次無拘無束展現自己的機會」。
（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韋偉、鐘元、黎黛、黴寶為化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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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初初 / 稽核：楊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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