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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離世界有多遠?答案在鐵路、語言、毛線和西瓜裏

2024-07-07情感

小城與世界的距離有多遠?

在今天,這個抽象的問題可以用一組組具象的數位回應。地圖上的兩個點之間有精確的空間距離,被放置在現代交通系統中,這些空間距離被汽車、火車和飛機換算成或長或短的時間長度。通訊和互聯網的發展,更消弭了時間和空間的距離,讓人有了天涯若比鄰的感覺。

但交通的升級、虛擬時空的建立,並沒有拉近小城與世界之間的心理感知。直到今天,「小城」與「世界」仍常常被視作一對語意概念上的兩極。這種遙遠與並峙一方面彰顯了時代發展節奏的不均與延遲,另一方面則提示我們,即便在如今這個時空感被科技發展無限削弱的年代,因地理、資訊、語言帶來的精神世界差異依舊存在。

2024年春天,由三聯人文城市聯合策展人崔燦燦共同發起的城市共創計畫「小城之春」正式開啟第二季。在這一季中,我們邀請到15位(組)共創人——班宇、陳彧凡、陳彧君、程新皓、段建偉、耿軍、顧桃、胡尹萍、羅宇傑、苗文轉譯局、佘海晴、孫曉楓、伍偉、袁野、張尕慫、朱嵐清。「小城之春」紀錄短片已陸續在三聯新媒體平台釋出。

從小城出發,一些藝術家、興趣小組用各自的方式丈量著小城與世界的距離,他們用自己的實踐和創作,努力消弭小城與世界的時差,不僅為小城裏的人編織更大的夢想,也以自己的方式重新發現小城。

2019年,藝術家程新皓從昆明開始,沿著1910年修建的滇越鐵路徒步走向中越邊界。這條鐵路是雲南省最早的現代道路,也為雲南帶來了新的時間和新的身體感知。程新皓用19天,449塊石頭,24封信講述了一個關於雲南的故事,也用自己的身體重新與前現代雲南的生活方式建立連線。

興趣小組苗文轉譯局的成立,源於捕捉到苗語地區語言文化與現代生活的罅隙。「互聯網」、「麻辣燙」、「快遞」、「高鐵站」……這些現代生活裏的概念,該如何被傳遞給苗語母語者?語言不通的表象下,是小地方難以融入高速發展的現代生活的大困境,苗文轉譯局所嘗試的,不僅是跨越語言的邊界,更是跨越發展的時差、填平認知的溝壑。

藝術家胡尹萍在四川瀘州的小鎮出生,長大後她發現,媽媽勾出的針織品遭到「冷落」,不再被這個充斥著流水線商品的新潮世界所接納。於是,她以法國公司CEO「小芳」的名義向媽媽和小鎮的阿姨們訂貨。胡尹萍對媽媽的一個謊言,逐漸變成了一場關於普通人的創意與價值的藝術實踐。家鄉的阿姨們鉤織了許多天馬行空的毛線織物。「小芳」帶著阿姨們的作品來到愛爾蘭和巴黎,原本被大批次、同質化地消費的手工藝變成了獨一無二的藝術品,原本隱形於家庭與市場的女性勞動走向了世界的舞台。「小芳」雖然沒有在物質上給予阿姨們很大的幫助,但卻給她們提供了一個精神上的支點。

西瓜是夏季大家都喜愛的水果。西瓜最初來自哪裏?藝術家袁野發現,這個問題很少有人想過。來到河南中牟,她從西瓜的前世今生開始探索。路邊的西瓜、偶遇的槐樹、大片的麥田,氣勢磅礴的黃河,都成為這座黃河邊小城深刻的記憶錨點。而以植物為方法,不僅開啟了認識一個小城的另一扇門,也仿佛洞悉了人與植物、人與自然相互塑造的過往、當下和未來。

口述|程新皓、石甜(苗文轉譯局聯合發起人之一)、胡尹萍、袁野

整理|張秋雨、榭瑞、蔡時敞、元宵

編輯|王菲宇

程新皓:

一條鐵路通向大海

也將雲南故事帶到雲南之

小學一年級,我和爸媽從玉溪搬到了昆明。我家就住在現在的雲南民族大學裏一棟已經被拆掉的紅磚小樓上。從小樓往北邊看,可以看到一段在當時還在使用的鐵路。到了晚上,就會有各種各樣拉貨的火車經過,你可以看到火車的燈光由遠及近,它的汽笛聲在城市混雜的聲音中如此清晰。

我當時會把它表述成是「民院的火車」,我爸聽了就會笑話我,他說那不是民院的火車。那條鐵路也比我能看到的長得多,它叫滇越鐵路,會通向一片大海。

我總是會想象,這些在黑暗當中劃開城市的燈光、劃開空間的汽笛聲,最後隱隱地指向一條鐵路的盡頭。那片在黑暗當中泛著隱隱藍光的海,它不斷的在我腦海當中回返,以至於當我開始做藝術創作的時候,我多次想要以滇越鐵路為物件做一個作品。

沿著滇越鐵路,程新皓路過一座又一座的小城

程新皓【致海洋】,2019年

在真正走上滇越鐵路之前,我始終沒有想到一個合適的形式去呈現它。我嘗試拍過照片,但又覺得它好像和鐵路無關。某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也許一直被我藏在鏡頭後的身體才是最合適的媒介。在滇越鐵路修建之前,在漫長的沒有任何現代化交通方式的時間裏,對於雲南來說,身體是唯一的進入方式。

1910年1月31號,那一列火車的出現讓雲南和世界的連線就此改變,曾經雲南和外界之間曠日持久、危機重重的馬幫旅行,突然變成了在車廂之內的、三日能夠抵達終點的鐵道之旅。雲南不再是某種內陸,這條鐵路指向一片大海。只有當走上了鐵路、步行其中,這條鐵路所帶來的那種聯通和現代化的歷史才能被顯明而來。

在沿著滇越鐵路行進的途中,每走一公裏,我就會撿一塊石頭,把它背在身上。 我想, 這條鐵路帶來的不僅僅只是時空上的縮短、便利程度的改變,它帶來的還有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雲南的方式。

用雙腳的徒步和沈甸甸的石頭,這條通往大海的鐵路變得可感知

程新皓【致海洋】,2019年

我之前閱讀了大量民國時期的雲南遊記,這些遊記中都會提到,旅行這進入雲南之後就開始數山洞和橋的數量,拿出氣壓計來計算海拔高度。公裏、海拔、溫度……我們似乎需要這樣一個抽象的數位,知道自己到底身處河谷的酷熱當中,還是位於山底的清涼當中,進而對映到地圖上的某一個點。

在19天的時間裏,我走449公裏。449塊石頭,接近20公斤的重量,這些沈甸甸的石頭使得公裏、海拔、溫度這些抽象的度量和計數重新變為具體的、可感知的身體感受。因為鐵路變得抽象的種種感知重新變得具象,重新折疊到身體的前進當中,具體到身體和某種尺度搏鬥的過程中。 我覺得,這樣從抽象到具象、從具象到抽象、從鐵路之旅到雙腳的徒步,就能把這條鐵路和在這條鐵路存在之前對於雲南的感知聯結在一起。

關於雲南的印象,在鐵路之旅中不斷被顛覆

程新皓【致海洋】,2019年

1930年代,有一位姓名標示叫「雪山」的作者寫了一篇【滇越旅途三日記】。這位作者的的老家是麗江,要去北京上學。他很詳細寫了乘馬、搭乘火車、再轉乘的路程。與他他同行的有七八個摩梭人,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納西族人。他們是第一次離開麗江、離開老家、坐上火車,他們完全看不懂火車上的一切的東西,於是這名作者就充當起這些摩梭人和現代交通方式之間的中介,給他們解釋什麽是廁所、抽水馬桶要如何用。

在這個過程當中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細節,當時的滇越鐵路要坐三天,但是每天都要停下來,要下火車去找旅館。第二天早上,到了要趕火車的時候,他就去敲這些摩梭人的門。他們睡得昏昏沈沈,用納西語說,「天還未亮,雞還未叫,你起那麽早作甚?」等到他們沖到了火車站,他們已經是那班火車最後的乘客。剛跳上火車,汽笛一鳴就離開了車站。

我們最終與世界共享著一套時間

程新皓【月升】,2018年

前現代的雲南人是如何感知時間的,是太陽有沒有升起,雞有沒有叫。但是對於一個被現代化規訓了的身體,時間就是鐘點時間,不管你雞有沒有叫,不管你太陽有沒有升起,火車一定會響著汽笛呼嘯而去。 火車帶來了新的時間,帶來了一種新的身體,帶來一種新的可能在這個土地上存在的方式。 而在接下來的幾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雲南人會逐漸的進入到這樣一種方式當中去。曾經的那些雞鳴、曾經的那些拂曉會被一聲又一聲的鬧鐘替代,最終會成為我們和世界在共享著同一套時間。

苗文轉譯局:

「互聯網」 「快遞」 ……

現代生活如何傳遞給

大山裏的苗 寨?

想要成立一個轉譯小組的念頭,要追溯到大概二十年前。大概在2004年到2007年,當時還是上BBS時代,我就知道一個叫「三苗網」的論壇。論壇成員大多是來自雲貴川等西南地區的苗族人,其中一個比較集中的板塊,聚焦於苗語的轉譯、傳播和教學,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苗語斷代消失的問題。

原因當然是復雜的,最明顯的一個問題是語言的雜糅。一些約定俗成的漢語詞匯,比如火車、飛機,或是菜刀等廚房用品,在苗語裏其實也有對應的固定詞匯。但是外出打工的苗族年輕人回來以後,往往就直接用漢語借詞,而不是苗語詞匯。與此同時,孩子們與說苗語的長輩長期分開,會講苗語、願意講苗語的年輕人也在變少。

苗文轉譯局參加廣東時代美術館藝術展「河流脈搏——穿越邊界交疊的世界」,在建築上寫下苗文

苗文轉譯局供圖

2019年夏天,我到美國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校區參加了一期苗文課程。我發現,生活在美國的一群苗族人正在做我們想做的事:他們正把大量現代社會的詞語轉譯成苗文。更重要的是,他們不是從英語中直接借用詞匯,而是用苗語現存的詞根,去描述現代社會。

之前我們也討論,苗族年輕人總是直接把漢語詞匯借用過來,長輩會指責他們「很懶」。但我突然意識到,會不會是因為我們並沒有給他們提供一個可以隨時取用的「工具箱」呢?

2019年10月,我和苗文轉譯局興趣小組的幾個小夥伴,從最基礎的苗語詞匯轉譯入手,開始在微信公眾號上陸續釋出轉譯成果和推進苗語文轉譯事宜至今。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可能也有一點理想主義。至少我們提供了一個「工具箱」。年輕人用不用、如何評價它的用處,那可能是下一步的事情。

苗文轉譯局參加廣東時代美術館藝術展「河流脈搏——穿越邊界交疊的世界」,在玻璃上寫下苗語和漢語的對照詞匯

苗文轉譯局供圖

我們的成員中,有人類學背景的,負責尋找苗文資料;工科背景的成員解決技術問題;美術設計出身的成員解決設計、排版美觀的問題……多學科的交叉協作,讓我們可以更好協作。在選擇詞匯的時候,我們盡量以十個左右的詞匯為一組,選擇相應的主題,比如交通工具、家電。

我們不想讓苗文成為漢語詞匯的拼音,而是希望從苗族本身的文化挖掘對現代社會的描述。比如說「sod」指的是「線」,「dongx」指的是「銅」,「sod dongx」可以直譯為「銅線」。在座機時代,大家以局部指代整體,用「sod dongx(銅線)」這個詞來稱呼電話,後來這個詞也用來指手機。這是苗族同胞在生活中逐漸總結出來的,也是我們覺得相對滿意的一個轉譯。

苗文轉譯局通常以十個左右的詞匯為一組展示轉譯成果,有時會把卡片印制出來免費分發

苗文轉譯局供圖

但並不是所有的轉譯都這麽順利,也不是每一次都很有成就感。我們逐漸意識到,這件事超出我們的能力了。大家開始尋求「場外支援」。

最後,在討論、整理、請教之後,大家把轉譯好的苗文和對應的中文,在公眾號上以分類卡片的形式推播給大家。這是一種成本較低的傳播形式,因為我們只是作為非常松散的興趣小組存在,所以也沒有經費。

目前,整個團隊有8名成員,我們都是一起協作很多年的夥伴。大家並不期待短期達成目標,所以,可能還是以一種慢一點的方式在推進。對於我們來講,擁有苗族身份,仿佛就擁有了這個使命。不是一兩年,也不是兩三年,可能我們會一直做下去,把沒做過的轉譯,沒實作的構想,一個接一個地做下去。

在展覽「河流脈搏——穿越邊界交疊的世界」中,苗文轉譯局的成員將自己剪的苗族鬼師剪紙貼在建築上,寓意喚回語言巨獸

苗文轉譯局供圖

在現代社會的轉型過程中,有很多民族、很多語言都在經歷和苗語一樣的困境。不僅僅是少數民族語言,漢語方言也面臨著言說者減少、與現代生活接軌困難的問題。 我們的經歷和經驗,也授權以給大家一點參考,激發每個人探索自己的母語。我們也期待未來能夠和大家一起構建起溝通的橋梁,互相借鑒彼此的經驗。

胡尹萍:

一群四川小鎮阿姨織的帽子

可以去到多遠的地方?

我在四川的一個小鎮上出生、成長,高中便離家上學,對家鄉和父母的記憶幾乎停留在兒時。小時候,我的母親是一名家庭婦女,讓家人吃飽穿暖是她唯一的工作。在她眼裏,小鎮之外的世界是遙遠和陌生的。

2015年我回老家探親時,發現媽媽織了一大麻袋的帽子。一次她背著那些用劣質毛線織成的150頂帽子過河,找鎮上的收購商,但卻沒賣出去——她的時間被廉價地收割掉了。

我想以合理的價格收購這些帽子。我告訴媽媽,我前兩天碰到一個朋友的朋友,也在收帽子,問她願不願意織。她說:「你媽媽都是見活就幹活」。

在「小芳」工作室,阿姨們編織的帽子

視訊靜幀

於是,我委托好朋友假扮法國公司的中國CEO「小芳」,媽媽隨心所欲織的帽子,小芳都會買下來。實際上,媽媽把帽子寄給小芳,小芳再轉寄給我。透過小芳,我和媽媽建立了某種隱性的關系。不僅是給她打電話、買毛線,從她自由編織的帽子裏,我也了解到了她的日常和情緒。

僅在2016年一年,媽媽就做出一百多頂稀奇古怪的帽子,有禮帽、漁夫帽、臉基尼,還有像貓的、像仙人掌、像飛碟的帽子。還有一頂圍巾帽,媽媽把圍巾變成了帽子的一條長長的尾巴。

慢慢地,小鎮上的阿姨們也和媽媽一起,為小芳編織帽子。隨著更多的母親開始編織,小鎮上的麻將館都一度面臨倒閉。麻將館老板娘從生氣到理解,最後也加入了編織的行列。一群阿姨在廣場上打毛線,媽媽讓大家試戴帽子給我看,我說「都好看」。

小鎮的阿姨們坐在一起打毛線

視訊靜幀

第一次有媒體去采訪時,我給他們寫了一個劇本,讓他們以法國公司的名義去到小鎮。後來,我又把阿姨們的帽子帶到巴黎,做了一個展覽。我就是要告訴她們,法國公司很喜歡你們的帽子,請繼續織。

為了和更多社會機構合作,我創立了品牌「胡小芳」,開始有經理與阿姨們溝通編織過程中的想法和問題。從2017年起,「小芳」引導著阿姨們進入了創作型織制階段。那一代人被忽略的創造力,逐漸在各種各樣的作品中呈現出來。

「小芳」在法國

視訊靜幀

一開始我覺得,這些阿姨們都生活在四川盆地,我希望有一天能帶她們去看一看大海。雖然現在我沒有能力,但如果她們能想象著一片大海,為自己和家人織一套毛線比基尼,也是一件挺浪漫的事情。

於是在「胡小芳」的第二個階段,小芳偽造了一場法國的海邊比基尼大賽,邀請阿姨們織制比基尼。我把這個計畫叫做「雪白的鴿子」。泳裝的結構簡單,可以讓阿姨們的織制變得自由,讓意識超越身體的距離。為了打消她們的疑慮,我把織好的毛線比基尼合成在世界超模的走秀照上,完成了一次比基尼秀。

「小芳」的阿姨們編織的比基尼正在走向國際

胡尹萍供圖

「胡小芳」的第三個階段,則來自於我自身的危機。我在北京的工作室遭到非法暴力拆遷,房東雇兇打砸入室,讓我對周遭環境的安全產生懷疑。在北京,我知道用知識和法律來保護自己,但生活在遙遠小鎮的阿姨們,遇到壞人會用什麽樣的方式去保護自己和家庭不受傷害呢?

我透過小芳向她們提出了這個問題。一開始,阿姨們用毛線做出了各種槍支炮彈。可是在中國,日常生活裏沒有槍支也沒有炮彈。我讓小芳再次提問,如果在現實裏真的受到了威脅,她們能夠拿起的武器是什麽?

阿姨們終於開始凝視自己真實的生活。我看到了用各種方法編織成的卷簾門、看門狗,甚至是仙人掌、燈和臟話。阿姨們把心目中的壞人也編織了出來。這些壞人的形象,大多源於真實的遭遇。

面對「如何保護自己」的創作命題,阿姨織出了心中的答案

胡尹萍供圖

「胡小芳」作為一個品牌,也作為一個藝術計畫,逐漸與現實有了更深的交集。第四個階段是「聯合國」,小芳讓阿姨們編織一面面旗幟,來代表一個個家庭。我認為,一個家庭的質感來源於女性,我希望旗子上都是阿姨們自己感觸比較深的形象。第五個階段是「標準配置」,我想了解阿姨們心中對幸福的標準。

在不同的文化與意識形態裏,人們對理想生活的期待或許是不同的。也許非洲阿姨想擁有一頭大象,法國阿姨想擁有一個宮殿,北韓阿姨想擁有一段河流。在這個四川小鎮上,阿姨們則想要隨心所欲地織帽子,想要收購商開出更高的價格,想要讓人的勞動更值錢。在小鎮的KTV裏,阿姨們相聚唱歌,說「女人就是活得漂亮,活得瀟灑」。

我的媽媽也因為這份工作,學會了上網、微信、網上銀行等更現代的溝通方式。剛開始寄快遞給小芳時,媽媽會在寄件人處填上爸爸的名字,認為男人才是家裏的支柱。現在,媽媽會信心滿滿地寫下自己的名字了。她織的帽子和藝術品,也去到了更大的世界。

袁野:

植物告訴你

這個黃河邊的小城City不City

我一直覺得人對自然的關註是與生俱來的,因為我們生活在其中。不同的風土,不同的氣候造就不同的自然景觀。

我出生在南京,小時候住在一樓,後院裏種了很多花花草草,還有一棵臘梅樹。那會兒,幾乎每周都會去爬山,從家裏出發,一直爬到紫金山頂的天文台。那時我們經常走野路,靠樹木、草叢的形態去辨認方向。

後來,我去杭州讀書,因為工作又去到深圳和北京。在外地生活久了其實不怎麽想起家鄉。反而因為四處走動,對不同地理條件下的生態樣貌、風土人情更在意些。而我們對於一座城市的記憶,也往往是與植物聯系起來的。

在柳絮飄飛的季節,北京就和小時候記憶中的南京重疊起來,二者給人帶來的好像都不是那麽美好的體驗。植物、氣味,甚至一些生活習慣和場景,都會調動我的記憶。我始終好奇不同水土所造成的不同景觀,人與其他萬物相互聯系的方式,地理風物之間的淵源。

在中牟雁鳴湖,袁野開始了對這個黃河小城的植物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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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中牟老城中,植物與模組屋共同構建了一種城市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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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開始選擇植物作為創作題材是偶然的。當時參加第九屆深港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我的展場落在深圳坪山區的大萬世居中,那是一座始於清代的客家圍屋。當我的雙腳邁進那個有些荒蕪的建築裏面時,一股混合著泥土、磚塊、老木頭和青草的氣味撲面而來。衰敗的空間中,各種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在瘋長,好像它們才是這裏的主人。

後來,我在創作的過程中,也會發現隨著大萬世居的修繕,這些被當做雜草或者破壞建築的植物逐漸被清理掉。我的作品好像也變成它們存在過的證明。

創作對我來說需要同時呼叫感性和理性。我去到一個地方,那裏的人、植物、事物帶給我的體感,構成我的第一感知。到處走走看看,摸一摸,聞一聞,碰到周圍的人也多去聊聊。在這個過程中,我會不斷地用相機去記錄有意思的植物和它們身處的圖景。透過相關資料研究,我建立了對一些植物基本的認識,並延展開這背後的歷史、文化,也與現代城市和生活相互關聯。

【大萬植物辨識手冊】局部,第九屆深港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大萬世居現場,202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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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來中牟,訝異於這座中原小城豐富的植物種類。我去的時間,正好是西瓜成熟的季節。很多路口都有當地的農民在賣自家種的小吊瓜,單手就能拿起的大小,皮很薄,甚至用力大一些,西瓜皮自己就裂開了。

我們從來沒有去想過西瓜最初來自於哪裏,仿佛我們生來就認識這種水果。雖然歷史上,古埃及人就已經改良過西瓜的品種,但那時候它還稱不上是水果,就是商販航船上的淡水儲備,是征戰途中的戰略物資。一直到公元10世紀,後晉官員胡嶠終於有機會從契丹逃回家中,寫下記錄了西域見聞的【陷虜記】,我們才知道西瓜這個「新物種」。再到北宋官員洪皓被金人遣送回南宋,帶回西瓜種子,才開始了漢民族廣泛種瓜吃瓜的日子。

在這些微小的歷史資料被我翻閱之前,西瓜在我的腦海中與墨西哥畫家芙烈達·卡蘿(Frida Kahlo)的畫作重疊,她在去世前幾天畫下了這幅以西瓜為主題的【生命萬歲】。由此,一場由西瓜開啟的古往今來、歷史與個人的故事都在我的創作中,與中牟這座城市緊緊相連。

中牟路邊的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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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芙烈達·卡蘿的畫作【生命萬歲】到街邊的西瓜,這種水果寄托了不同文化裏不同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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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去到了黃河邊,路過大片的麥田。在開敞平坦的農田上,往往會有幾棵孤零零的樹。當地的司機告訴我,這些樹下埋葬著過世的人。於是,我也想到在中牟看見的「曹操栓馬槐」,官渡之戰的風嘯馬鳴聲仿佛透過槐樹的沙沙聲穿古而來。人們賦予槐樹很多含義,說槐木屬陰,是「木中之鬼」。但也更願意把它視為鄉愁之木,讓綠槐夾道的場面深入人心。那些有名的槐樹現在散落在各地,多少都和人的靈魂有關。可能傷懷吊古與心懷夢想的人都應該在槐樹下休憩。

我抱著創作的目的來到中牟。 在這個過程中,我需要身體力行,去接觸、去辨識、去判斷,按下快門,然後重新發現一種植物外表之下的東西。 認知的變化重建了我與這座陌生城市的關系。看地圖時的種種想象具象成路邊的西瓜、偶遇的槐樹、大片的麥田,還有氣勢磅礴的黃河,它們也將成為我深刻的記憶。

袁野觀察黃河邊的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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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牟的黃河、麥田、槐樹、西瓜,都成為城市圖鑒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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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訊主創資訊

vol.4:小芳和小芳的瀘州阿姨們

短片【小芳】由藝術家胡尹萍提供並授權計畫「小城之春」使用

vol.5:從雲南通往大海的鐵路

共創人: 程新皓

出品: 賈冬婷

監制: 王菲宇

統籌: 吳小霜 張秋雨

攝影: 王菲麟 王炳權

攝影助理: 賈中帥 周友剛

剪輯: 阿臣

視覺設計: another design

特別鳴謝: 上海動物園

裝置支持: 光影海萊

場地: COHERE SPACE

部份素材來源:

【動物園隔障考】,2024—,程新皓

【象征】,2022,程新皓

【來自鐵路的 24 封信件】,2020,程新皓

【致海洋】,2019,程新皓

【過河】,2019,程新皓

【疊層與漂礫】,2023-2024,程新皓

【你不要到南方去,你不要到北方去】,2022,程新皓

【銀·及其它元素】,2020,程新皓

【平行線條的透視法】,2020,程新皓

【月升】,2018,程新皓

vol.6:以植物為方法漫遊中牟

共創人: 袁野

出品: 賈冬婷

監制: 王菲宇

統籌: 袁瀟雪

攝影指導: 田之收

攝影助理: 周永傑

跟機: 宣聰

視訊剪輯: JJ

視訊調色: 張達

視覺設計: another design

特別鳴謝: 劉生

部份素材來源:

影像【大萬植物辨識手冊】,大王椰往事觸碰,2022,袁野

vol.7:五分鐘教你50個苗語詞

共創人: 苗文轉譯局

出品: 賈冬婷

監制: 王菲宇

統籌: 蔣瑞華

視訊剪輯: 王琛

視覺設計: another design

出鏡(按出鏡順序排列):

石甜-Reb 陶永標-Zhangk 小花-Ab Bangx Dof

龍王-Wb Xyau 疊貴-Dieel Guik 柴郎-Nab Deul

特別鳴謝:

蘇釋二、潘曉東、潘文敏、顧曉鳳,以及苗文轉譯局成員楊文斌、卯當卓辰

特別說明:

本片中分別展示了苗語地區三支方言的詞匯,僅作交流之用,無任何傾向性

「小城之春」 第二季展覽

展期: 2024.6.29-2024.10.8

地點: 中牟·理想社群共享中心·社群美術館

策展人: 崔燦燦

聯合發起人: 崔燦燦 賈冬婷

出品方: 三聯人文城市

主辦方: 三聯人文城市/三聯生活傳媒有限公司

中牟文化旅遊投資有限公司

策展人&

聯合發起人

崔燦燦

策展人,寫作者。作為當今藝術領域最有代表性的策展人,主要展覽和活動從2012年開始有上百場,涵蓋藝術、建築、設計和電影等。

賈冬婷

三聯人文城市&三聯中讀執行總編輯。2005年加入三聯生活周刊,專註建築&城市報道,2020年起,策劃三聯人文城市獎及人文城市季。

聯合發起人

共創人

班宇

@ 遼寧沈陽

小說作家

陳彧凡

@ 福建莆田

藝術家

陳彧君

@ 福建莆田

藝術家

程新皓

@ 雲南滇越鐵路沿線

藝術家

段建偉

@ 河南許昌

藝術家

耿軍

@ 黑龍江鶴崗

導演

顧桃

@ 內蒙古希拉穆仁

導演

胡尹萍

@ 四川瀘州

藝術家

羅宇傑

@ 山西浙水

建築師

苗文轉譯局

@ 苗語地區

興趣小組

佘海晴

@ 廣東佛山

藝術家

孫曉楓

@ 廣東汕頭

藝術家

伍偉

@ 河南鄭州

藝術家

袁野

@ 河南中牟

藝術家

張尕慫

@ 甘肅靖遠

西北根源音樂人

朱嵐清

@ 福建東山島

藝術家

「小城之春」計畫團隊

聯合發起人: 崔燦燦、賈冬婷

策展人: 崔燦燦

展覽統籌: 宋洋、袁瀟雪

展覽執行: 俞冰如、吳小霜、吳佩珊

視訊出品: 賈冬婷

視訊監制: 王菲宇

視訊統籌: 袁瀟雪、俞冰如、吳小霜、

雷妮、張秋雨、蔣瑞華

活動統籌: 潘鴻、宋洋

內容傳播: 王菲宇、俞冰如、

蔣瑞華、吳佩珊

視覺設計: anotherdesign

三聯人文城市聯絡方式:

官方公眾號:@城市家City+

官方視訊號:@城市家City+

官方小紅書:@三聯人文城市

官方網站:

官方信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