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妍妍網 > 歷史

究竟是誰的責任 | 嘉慶二十五年,大清兵部大印竟然丟了!

2024-03-28歷史

本 文 約 3900 字

閱 讀 需 要 10 分 鐘

清朝嘉慶二十五年 (公元1820年) 三月初八,嘉慶皇帝出發前往清東陵拜謁乾隆皇帝的陵寢。二十一年前,太上皇乾隆駕崩於養心殿,屬於嘉慶帝的時代到來了。

【乾隆帝妃與嘉慶帝幼年像】軸,清。來源/故宮博物院

自親政以來,嘉慶帝以「鹹與維新」的旗號,整飭內政,整肅綱紀,誅和珅、開言路、舉良臣,但迎來的是一個又一個打擊。嘉慶帝處處效法先帝乾隆,但世殊時異。他花十年平息遍布中原的白蓮教起義;又花七年擊敗縱橫海疆的蔡牽船隊;卻不想天理教徒直接攻進了紫禁城——從來未有事,竟出大清朝。此次謁陵之時,嘉慶皇帝已經六十歲了。

但命運卻似乎並沒有 放過他, 嘉慶皇帝一行 走到湯山行宮的時候,管理兵部事務的大學士明亮與兵部尚書普恭、戴聯奎等緊急上奏:

該部的行印遍覓不得,兵部的大印丟了!

按照清朝的制度,各部都有兩枚大印。一枚稱為「堂印」,在衙門辦公時使用;一枚稱為「行印」,隨皇帝出巡時使用。兵部「行印」有調動軍隊、撤換將領、批發軍需之權。帝王暫離統治中心之時,軍權尤其高度敏感。自登基以來沒過過幾天太平日子的嘉慶帝遇到此事,不由得怒上心頭,他馬上下令嚴查。 一查不要緊,越查越亂……

其實在 皇帝前往東陵的前一天, 大臣領印時就發現印信不翼而飛。在這件非同小可的事情面前,從尚書、司員到書吏,都選擇了先 不上報。他們在 庫內翻箱倒櫃找了一天一夜,直到皇上鑾駕離開北京之後才上報。 嘉慶帝震怒,第一反應是嚴懲兵部大小官員,隨後又命令步軍統領衙門在京師嚴查逃犯。

步軍統領衙門是個什麽部門呢?在 電視劇【雍正王朝】裏,隆科多 就曾 以九門提督的身份統率步軍統領衙門,為雍正帝的順利登基立下汗馬功勞。這一衙門由皇親國戚統領,掌握京營八旗,但平日的主要工作是分汛駐守、稽查城門、緝捕盜賊、申禁巡夜之類,以維持京師治安為主業。

隆科多影視形象。來源/電視劇【雍正王朝】截圖

兵部的報告也指向了這一方向,他們認為大印失竊是以求財為目標,因為放大印的箱子裏仍有一些銅制印信處於原位,唯獨這枚純銀大印遺失,一同不見的還有同樣是純銀打造的鑰匙和鑰匙牌。發現案犯應 屬見財 起意,沒有盜取印信征發兵馬的政治意圖後,兵部 顯然 松了一口氣。

而刑部的調查審訊也從未停止。這枚行印既然是皇帝出巡時才會啟用的,那麽取用記錄是可查的。嘉慶帝去年夏天去過承德避暑山莊、木蘭圍場。刑部以此為突破點,想要找到大印最後出現在眾人視野中的時間和地點。他們審問了兵部堂書鮑幹,此人是兵部的書吏,取印當天也在庫房。鮑幹堅稱,去年九月皇帝從承德回京的當天就把這枚行印入庫了,直到這次取用才發現遺失。其他幾個人也一口咬定,去年親眼所見大印入庫,有人說他當時拿起大印用手指頭敲了幾下,確實是銀的。另一人說沒錯,敲了,我當時還說敲什麽敲,還怕是石頭假冒的不成?還有供詞稱,要是當時沒見到大印入庫「願以頭顱作抵」!

但嘉慶帝卻發現了疑點。鮑幹聲稱,他們翻箱倒櫃找大印時,收納大印的印匣在庫內堆積如山的陳年舊稿堆頂被發現。盜賊在偷完大印之後會主動把印匣放到這麽高的地方嗎?第二個疑點是,鎖具鑰匙就那麽點分量,其工藝價值對於盜賊來說更是不值一提,為銷贓不露馬腳,盜賊一般會將偷來的官府銀器或熔毀或砸扁,而這倆物件 分量 都不重,為何也一並偷走?

嘉慶皇帝像。來源/故宮博物院

這兩個疑問直至 嘉慶帝 返回 北京 時,依舊未能真相大白。在聽聞兵部大印遺失的訊息後,嘉慶帝略作停留,繼而前往了遵化東陵,二十余天後方才回到北京。此樁案件性質極為惡劣,皇上親自頒令嚴加徹查,而且有二十多天的辦案時間,刑部卻仍未能給出確鑿的結論。

「疲玩性成,互相推諉!」直到回到北京六天後,嘉慶帝終於出離憤怒,將辦案的莊親王綿課、大學士曹振鏞和吏部尚書英和等人罰俸半年,各衙門派來審案的司員全部罰俸一年,同時又下了一道諭旨,命令綿課、曹振鏞、英和三人自明天開始,每天必須到刑部審案子,「早去晚散,不可懈怠」!

嘉慶帝親自下令嚴查、並派親王掛名督辦的案件,居然要一而再地強調考勤問題。從這封諭 旨也 可以看出,嘉慶帝對朝臣親貴的駕馭能力實在堪憂。

嘉慶帝影視形象。來源/電視劇【嘉慶皇帝】截圖

然而莊親王綿課就是不想幹這個活。他上奏稱自己審案審不出個所以然,請皇上發落,實際上就想讓皇上找人把他換下去。嘉慶帝早就知道綿課這套路,堅持讓綿課負責到底。還下令,先把他們幾個人的頂戴花翎摘了,二十天內要是能抓住賊,或是能找著印,就官復原職,否則就治罪。

嘉慶帝把壓力給到莊親王綿課為首的查案團隊,綿課又把壓力傳到刑部,於是鮑幹就挨上了大刑。最終招供稱,去年皇帝從承德回來收印的時候,他只接了箱子,沒開啟看,估計那會兒印已經丟了。刑部馬上向皇上報告這一成果。

嘉慶帝絕不是好糊弄的人,只不過他雖然能拆穿別人在糊弄他,卻常常無可奈何。綿課當年不想讓嘉慶去圍場,號稱發大水把橋沖垮了,結果嘉慶帝親自騎馬去現場檢視,發現大橋好好的,於是綿課罰俸罷職。今天,面對綿課掛名督辦的這份審案報告,嘉慶帝肯定不會無條件相信他。

經過調查,兵部行印僅存一方,然而印匣卻備有一個。現今鮑幹的供詞以及刑部故紙堆上方的印匣均顯示,當下僅察見一個印匣,而另一個印匣,連同大印、鑰匙以及鑰匙牌一並消失無蹤了。此後,嘉慶帝又得到一份奏報,去年八月從承德回京路上,書吏俞輝庭將行印鎖在印匣裏,掛在桿子上,就此熟睡,醒時發現印匣已經不翼而飛。應該是有小偷潛入,將行印連印匣全部偷走。俞輝庭深知,此時後果已經無法挽回了。丟印的地方在金山嶺長城附近的巴克什營,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一 人是絕無可能把印找回來的。俞輝庭無奈找到了兵部的高級書吏——堂書鮑幹,送上二十兩銀子,許諾事成再有三十兩奉上,請他幫忙。鮑幹深知兵部老爺做派,居然滿口答應。

八成金印匣,清, 清代帝後的印璽皆備有印匣、印池作為存放印璽之用。印匣外再套用貴重木質印璽盒成為一套印璽存放用具 。來源/故宮博物院

丟印後,一是要解決入庫的問題。其實,俞輝庭作為書吏根本沒資格看管印匣,原本應該由兵部尚書親自看管,但此時兵部尚書松筠已經六十八歲了,精力不濟,他派了四個承差輪流背印,晚上休息時把印交到兵部捷報處,由幾個捷報處郎中輪流看管。當天捷報處當班的郎中叫五福喜,他因為還要提前趕往下一站,於是收到印匣後交給了手下的承差他爾圖。他爾圖倒是沒什麽正事,但他想去吃飯玩耍,就把印匣掛在桿子上,並請書吏俞輝庭幫忙照看。就這樣,看管大清國兵部行印的重大責任,就落到了連日跋涉、疲憊不堪的編外書吏俞輝庭的身上。最終,行 印也消失在了 他的視野裏。

俞輝庭雖然想到了那個備用印匣,想著拿它去交工,但是要是只拿出空的備用印匣,不管是誰上手一掂就會露出破綻。在行印失竊的那天,俞輝庭就想出了一個歪點子。他拿出了一千五百個銅錢,用黃布包好,放進備用印匣裏,大小正合適。他給印匣上了鎖,還自己偽造了封條,按照原來的樣子掛在那根桿子上。他爾圖回來的時候,從桿上拿起印匣就背走了,一點兒都沒懷疑。

過了幾天,這個裝了一千五百個銅錢的印匣到了北京,交給了五福喜。五福喜也沒有開啟印匣。 第二天,他又把 印匣送到 兵部。 兵部主事何炳彜僅看了一眼就點了頭。 過了一會兒,筆帖式慶祿來到兵部,聽說主事大人看過,就寫了封條。 封條寫罷,慶祿還把鮑幹叫了進來,讓他把封條貼到印匣上,然後由鮑幹送到兵部大庫。

這裏值得一提的是,行印丟後第一 輪審訊時,堅稱自己開匣驗看,親手敲過大印的正是這個筆帖式慶祿,「願以頭顱作抵」的豪言壯語也出自他。

於是就這樣,俞輝庭在巴克什營用黃布包裹的一千五百個銅錢和備用印匣回到了北京,成功入了兵部大庫。這期間只要有一個人開啟印匣就會拆穿這一並不高明的伎倆,然而沒有一個人這樣做。

「嘉慶六年」餉銀。來源/中國國家博物館

幾個月之後,春天到了, 俞輝庭深知 皇上恐怕又要出巡。於是他又找到鮑幹。鮑幹此時也明白,若東窗事發,自己也難脫幹系,於是找到當月值班的一個叫管幗林的人,不加掩飾地說自己要偽造一個庫房失竊現場,並拿出二十吊錢。於是管幗林開啟庫門,鮑幹進入後用俞輝庭給的鑰匙開啟印匣,把一千五百銅錢放進自己口袋,將空印匣放到故紙堆頂。而俞輝庭因為備用印匣上的那把小鎖十分精巧,便叫鮑幹將其一並收入囊中。

鮑幹是全案最後認罪的人。至此,兵部行印失竊案水落石出,而那方失竊的大印也許早就化成了碎銀,散落到民間各處去了。

最終,謊稱敲印的二人組——何炳彜和慶祿被革職發配。而慶祿則因為「願以頭顱作抵」的言論被額外枷號示眾一個月。另一個被枷號一月的是俞輝庭,然後發往伊犁給種地兵丁為奴;鮑幹則枷號兩月,然後發黑龍江給兵丁為奴。年近七十的兵部尚書松筠因為開創了兵部行印外包的保管方法,進而導致層層轉包,也受到了嚴懲。曾兩次獲得紫禁城騎馬殊榮的他被降為六品驍騎校。重鑄的兵部行印采取了全新的篆文,所用銀兩和工本費由松筠和署理行在兵部侍郎的裕恩共同承擔。

嘉慶禦用槍,清。來源/故宮博物院

在嘉慶二十五年的這二十余天期間,大清國的皇帝遺失了兵部的行印。盡管嘉慶在此後采取了很多補救措施,然而已經沒有嘉慶二十六年了,短短幾個月過後,嘉慶帝便駕崩了。

而這一年是公元1820年,此時距離鴉片戰爭爆發只有二十年了……

參考文獻

蔔健:【小小書吏弄乾坤 ——「兵部失印案」傳遞出的部院真相】,【中國文化報】2015年6月26日第7版;

古林:【嘉慶庚辰兵部失印案】,【紫禁城】1983年第4期。

* 本文系「國家人文歷史」獨家稿件,歡迎讀者轉發朋友圈。

END

作者 | 周天一

編輯 | 胡心雅 郝芮(實習)

校對 | 古月

國歷好物

足不出戶暢讀

【國家人文歷史】雜誌

點選下方圖片或

長按下方圖片辨識二維碼

把歷史私教裝進口袋裏

「在看」的永遠1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