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賈鵬濤
楊寬(1914-2005),中國近現代著名的史學家。作為一名傑出的史學家,楊寬的學術人生,可以說是20世紀中國近現代史學發展的一個縮影。楊寬的著述量大,成果豐碩,在同時代學者中較為少見。作為一代史學大家,楊寬的史學研究給人留下深刻印象,而對楊寬的治史風格的研究,進而界定其在史學界的地位,對認識20世紀中國史學有著重要價值。今年恰逢楊寬誕辰110周年,謹以此文聊表紀念。
▲ 楊寬先生
一名真正的史學工作者
1932年2月,楊寬在【枕戈】第1卷第15期發表第一篇學術意義上的文章【墨子更非回教辨】,2005年9月,在美國邁阿密去世,是年,【歷史激流:楊寬自傳】再版。終其一生,楊寬大部份時間都在進行學術研究,從無間斷。1982年,楊寬在給呂翼仁的信中說:「作為學術工作者,學術是他的第二生命。」 (賈鵬濤:【楊寬先生編年事輯】,中華書局2019年版,第342頁) 為了建立名山事業,楊寬制定了長遠的計劃,在充分吸取學界已有的成果,進行了持之以恒的學術研究。而作為一個真正的史學工作者,對自己國家社會現實充滿著深深的關懷亦是其學術研究的一部份。
第一,楊寬是一個治學有理想、有計劃的學者。嚴耕望在評價呂思勉時說,呂思勉「是人生修養極深,冷靜、客觀、勤力、謹慎、有責任感的科學工作者。其治史,有理想、有計劃,又有高度的耐性,鍥而不舍的依照計劃,不怕辛苦,不嫌刻板的堅持工作,才能有這些成就」。 (嚴耕望:【治史三書】,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8頁) 楊寬與乃師有相似之處。楊寬一生寫了10余本著作,發表文章360余篇,成果非常豐碩。在這些成果中,最耀眼的無疑屬於戰國史的研究。在楊寬學術生涯中,1949年前學術轉向明顯有兩次,1926年起步於墨子研究,1933年慢慢轉向於上古史研究,1941年又轉向戰國史研究,後所作【戰國史】成為其代表作。這一選擇,從1941年隱居家鄉編撰【戰國史料編年輯證】,到1946年發表第一篇戰國史論文【吳起伐魏考】,再到【戰國史】的三個版本的不斷修訂,最後到2001年【戰國史料編年輯證】的出版,前後計有60年。如果沒有長久的計劃、恒心、耐性,無論如何不會在戰國史領域取得如此豐碩的成果,並取得一席之地。
第二,楊寬是一個海納百川,敢於走不同的學術道路,勇於提出自己觀點的史學家。【中國上古史導論】是楊寬的成名作,後此書全文收入呂思勉、童書業所編【古史辨】第七冊,藉此,楊寬早早的在學術界取得一席之地。童書業言:「顧頡剛先生以後,集‘疑古’的古史學大成的人,我以為當推【中國上古史導論】的著者楊寬正先生。……他的見解,雖然有些地方我們還嫌簡單,或不能完全同意,但他確代表了‘疑古’的古史觀的最高峰。」 (呂思勉、童書業:【古史辨】第七冊上,開明書店1941年版,自序二第2頁) 楊寬之所以代表了「疑古」的古史觀的最高峰,一個鮮明的特點即是在學術方法、學術觀點上能夠海納百川,吸取不同學人、學派的長處。比如,神話說始於顧頡剛,神話東西民族說,徐中舒的【從古書中推測殷周民族】主張殷周為不同系的民族,傅斯年的【東北史綱】及【夷夏東西說】詳考東、西系民族說。至於在具體的觀點上,如帝俊、帝嚳為殷之上帝,禹為後土,丹朱即驩兜,太康即啟之說,共工即鯀等,楊寬皆補正他人的學術觀點,誠如楊寬自言:「乃結集余之舊做與乎晚近諸家可取之新說,加以補證參訂,欲於古史傳說作一系統之考辨也。其中若帝俊、帝嚳為殷之上帝之說,此乃郭沫若之創論;又若禹為後土之說,此則顧頡剛之卓見,余皆嘗補證之。至於丹朱即驩兜,馬國翰、毛宗澄已有此說,近童書業更為明證之。太康即啟之說,畢沅已見此,近顧頡剛、童書業又為闡明之。」 (楊寬:【中國歷代史研究·上古史綱目】,賈鵬濤整理:【楊寬學術隨筆】,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122頁) 呂思勉是楊寬的老師,對於呂思勉的一些觀點,楊寬也有吸收,如呂思勉、楊寬兩人都認為不應疑古太過,疑古、考古、釋古為古史研究的一般步驟,三者不可偏廢,對古史人為造偽說持批評態度等。而在古史辨派的文章中,他們很少參照唯物史觀派的見解。楊寬則不拘派別之見,在文中大量參照郭沫若的見解,且給予很高的評價,認為郭沫若對湯之盤銘的解讀是「巨眼卓識」!
由上可見,楊寬神話學的顯著特色即聚各家之長而運用之,正如楊寬在【中國上古史導論】中言:「余之治學,本無家派之成見,僅依據史學方法之步驟以從事而已。」 (呂思勉、童書業編著:【古史辨】第七冊,開明書店1941年版,第68頁) 所謂的史學方法即:「凡歷史之著作,必先之以史料之搜羅咨訪,繼之以史料之辨偽校正,再繼之以事實之考證排比,然後終之以史文之組合著作,其間之經歷,實至艱巨,非可率爾成也!搜采史料務求其博,辨正史料務求其精,考證事實務求其嚴,編比事實務求其當,然後筆之於書,出以問世,史家之能事乃盡。」 (楊寬:【史學研究法】,賈鵬濤整理:【楊寬史學講義六種】,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404頁) 當然,如果楊寬的工作僅僅止於此,那麽他的神話學還不足以在學術界取得一定的地位。之所以有學術影響力,是因為在吸取學界已有成果的基礎上,楊寬走出與別人不同的治史路徑,並勇於提出自己的學術觀點。比如,與呂思勉研究古史的方法、目的上的不同,使楊寬走出自己的研究路徑。在研究古史的方法上,呂思勉認為地下出土的實物未必有書籍可靠。楊寬則非常看重地下史料,其著作中不僅大量引據甲骨,且參照了許多研究甲骨的著作;在研究古史的目上,呂思勉研究古史側重於微觀方面的考證,他認為研究古史除了註意「層累地造成」說外,還得註意歷史真相「逐漸剝落」,應將兩者結合起來。進而認為應在「極簡略之辭」和「單辭片語」中尋找歷史真相。 (李波:【呂思勉與〈古史辨〉】,【史學史研究】2011年第2期) 楊寬研究古史側重於宏觀方面的貫通,他認為研究古史要把古史傳說中的所有神話全部還原過來,要用神話學的方法對古史作出全面的、系統的分析。一言以蔽之,楊寬所作的工作即考察神話傳說的流變過程,在考證基礎上,嘗試得出某一「規律」。此外,楊寬也勇於提出一些自己的觀點,並受到學術界的認可,如共工即鯀,堯即顓頊為周上帝,有夏即下國,夏後即下後,盤古由於犬戎傳說演變等,楊寬曾言:「至於共工即鯀,余與聞一多、童書業、陳夢家同時有此說。他若堯即顓頊為周上帝之說,則由余發之,顧頡剛、童書業皆嘗為之補證。又如有夏即下國,夏後即下後,盤古由於犬戎傳說演變等說,亦由余發,諸家亦皆以為不謬者。」 (楊寬:【中國歷代史研究·上古史綱目】,賈鵬濤整理:【楊寬學術隨筆】,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122-123頁)
第三,楊寬是一個持之以恒,始終專註於史學研究的學者。1936年,楊寬未畢業就參與上海市博物館的籌建。1937年上海抗戰爆發後,又和時任館長胡肇椿將上海博物館的文物轉移他處。1945年抗戰勝利後,馬上返回上海,領導上海博物館的復館工作。上海博物館成功復館後,長期擔任上海博物館的館長。1959年,從上海博物館調至上海社科院歷史研究所任副所長,1970年調回復旦大學歷史系工作。歷任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主任秘書、古物整理處處長、上海博物館副館長,中國先秦史學會第一至第三屆副理事長。綜之,雖然楊寬作了如此多的行政工作,但他的史學研究從沒有因此而擱置過。在最忙碌的1946年至1949年,他除了進行了舉辦展覽會、保護文物、考古調查、創辦雜誌等卓有成效的工作外,還發表了大大小小110余篇文章,內容包括戰國史事和人物、尺度考、時政文、小品文等。在1950年至1959年,他除了領導上海博物館的正常工作外,出版了代表作【戰國史】、【中國古代冶鐵技術的發明和發展】、【商鞅變法】、【秦始皇】等著作,再版了【中國歷代尺度考】,還發表了30余篇文章。
第四,楊寬是一個關切社會現實,有強烈責任感的學者。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後,楊寬雖然非常高興,但只是短暫的,對國家的前途憂心忡忡。感於當時上海出現的各種社會和政治問題,撰寫了許多雜文,針砭時弊,計有:【恐新病和恐舊病】、【閑話爆竹】、【飛來與鉆出】、【從「共榮看煙」說到「民主饅頭」】、【論名士派】、【面子論】、【神秘和秘密】、【氣節論】、【老夫子和老媽子】、【發財論】、【人和狗】、【狗祖宗和狗國家】、【養廉與貪汙——清代吏治雜論之一】、【土豪劣紳論——清代吏治雜論之一】、【官官相護論——清代吏治雜論之一】。針對社會流行的「重慶人」、「上海人」,「天上飛來的人」和「地下鉆出的人」等新名詞,重慶是抗戰的聖地,淪陷區的惡化腐化等言論,撰寫了【飛來與鉆出】,希望大家冷靜精細的分析和辨別,未可一概而論。 (楊寬:【飛來與鉆出】,上海【民國日報·覺悟】1946年1月10日) 對於所謂名士官僚派的形式拖沓,楊寬在【論名士派】中提出「要根絕官僚派的作風,同時也要根絕名士派的作風,這樣一切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經濟建設才能有效地開展。官僚政治的病根,有人說因為有‘官僚菌’在作祟,其病象就是對儀表形式無可遏止的渴求,不能切實辦事。而名士派的病根,就在任情無可遏止的放浪。我們唯有提倡工作效率,才能根絕這些弊病。」 (楊寬:【論名士派】,上海【民國日報·覺悟】1946年1月18日) 對於社會上一切工作唯面子論,在【面子論】中寫道:「挽救中國當前的社會和政治,必須要根絕這些‘面子病’,一切事惟人才是用,一切事惟實際問題,要不顧情面,要不采納虛譽,人們無所用其‘面子’,那一切事業能大大的改進,建國的工作才能迅速地完成。」 (楊寬:【「面子」論】,上海【民國日報·覺悟】1946年1月20日) 對於漢奸,【氣節論】一文提出應該嚴懲,他認為「我們為了國家的前途,為了政治的革新,必須把所有漢奸一網打盡。那許多落水的文化漢奸,更應該捉個精光。……大的、惡的漢奸固需明正典刑,小的、盲從的漢奸也該有個合理的處置。這次抗戰,不少人還受了明末誌士氣節的感召,為國家民族保持正氣,如果這次懲治漢奸不能徹底,如果下次還有外患,那就可怕了。懲治漢奸,不僅在維持國法的尊嚴,最要的是在獎勵守節誌士的氣節,也就是保持國家的氣節。」 (楊寬:【氣節論】,上海【民國日報·覺悟】1946年1月30日) 對於發國難財,【發財論】結尾犀利地寫道:「商人投機,百物高漲,苦了窮人,活不下去。英雄投機,塗炭生靈,死了窮人,無命可活。政客投機,貪汙風行,害了國家,苦了人民。」 (楊寬:【發財論】,上海【民國日報·覺悟】1946年2月8日) 此外,楊寬不顧生命危險,帶領上海市立博物館同事阻止了盧芹齋計劃偷運出國342件文物,有23件是從山西渾源縣李峪村搞到的青銅器,其中就有著名的青銅器牛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這批文物入藏上海博物館,成為上海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楊寬的治史風格
楊寬的學術研究,主要集中於中國上古史和先秦史兩個領域。楊寬早早就走上了學術研究之路,他對先秦史的研究有著長期的學術計劃,而對於中國上古史、冶鐵史、制度史的研究,則隨著時代及學術環境的變化而不斷有轉變。他的史學研究極富特色,博采眾家之長,開辟了許多極具學術價值的研究課題,並透過自己的史學實踐,探索出一條科學實用的治史道路。楊寬治學,素以嚴謹紮實而著名,楊寬的治史風格,可以歸納為以下幾點:
第一,研究歷史應註意「直通」與「橫通」。所謂「直通」,就是要註意時代前後連貫的發展變化。比如農業生產工具,春秋中期以前使用石器和少量青銅器,春秋晚期開始出現鐵器,戰國中期就比較普遍地推行韌性鑄鐵農具。又如土地制度,應該註意到井田制是什麽時候開始瓦解的?到什麽時候完全瓦解?名田制是什麽時候開始出現的?什麽時候得到發展?只有把經濟、政治、文化等各個方面重要的發展變化,弄清楚線索,才能構成歷史的系統的基本知識。所謂「橫通」就是要註意左右聯系的相互影響。社會在一定歷史階段,歷史發展有一個總的趨勢,上層建築隨著經濟基礎而發生變化,同時又對經濟基礎起反作用,因此經濟、政治、文化是相互聯系和制約的。「橫通」就是要從經濟、政治、文化各個方面之間,了解其相互聯系和制約的關系。 (楊寬:【怎樣學習春秋戰國史】,賈鵬濤整理:【楊寬學術隨筆】,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181-182頁) 楊寬一生研究的領域從墨子研究到上古史,從上古史到戰國史,從度量衡研究到中國古代冶鐵技術發展史,從文物考古到陵寢、都城制度史,涉及領域看似駁雜,但卻有「直通」和「橫通」的精神貫徹其中,誠如王家範評價:看楊寬的書,有一條內在的、清晰的治學思路,始終不離史學的本體精神和史家的職業精神。所謂史學家的精神就是尊重客觀事實,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而體現在楊寬身上,就是他對歷史鏈條上每一個關節的細致錘鍛。但他並沒有陷於細節、耽於過程,他的視野裏始終有著整根鏈條,「雖然他沒有寫通史,但體現出一種通史的精神」。 (【楊寬著作集】(第一輯)出版座談會記錄,2016年9月28日)
第二,摸清學術界已有的成果,尋覓探索的重點及其途徑。老一輩學者認為搜集、解釋、考證史料需要掌握「四把鑰匙」,分別是:目錄學、年代學、歷史地理學、官制史。因為史料浩如煙海,要詳細占有材料,須通曉目錄學。歷史記載離不開時間、地點和人的活動,政治歷史事件的記載又離不開大小官吏的活動,因此就需要掌握年代學、歷史地理學和官制史。比如,目錄學的著作可查【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國叢書綜錄】、【書目答問補正】等書。歷史年代學的著作可查【中國歷史紀年表】、【二十史朔閏表】等書。歷史地理學的著作可查【中國歷史地圖集】、【辭海】歷史地理分冊、【讀史方輿紀要】等書。官制史的著作可查【中國政治制度史】等書。在楊寬看來,僅僅掌握「四把鑰匙」是不夠的,還得「必須明白過去學者對這方面研究的過程及其已經取得的成績,看清進一步探索的重點及其途徑。」比如,為了探討經濟政治歷史上的復雜問題,還必須學會考查歷代典章制度的方法,掌握需要的基本知識。要查考歷代制度,可以翻閱【十通】,即【通典】、【通誌】、【文獻通考】和清代所編的續編。要查考一代制度,可以翻閱西漢、東漢、唐、五代、宋、明等朝代的【會要】。而為了探索各個時期生產發展情況,更必須具備有這方面的科學技術常識,包括生產工具、生產技術發展的知識。因此有必要學習一下中國科學技術史,包括冶金技術發展史,如【中國冶金簡史】【中國古代冶金】等書。為了了解各個時期經濟發展情況,還需要掌握當時戶口(戶籍所記載)、田地、田賦的統計數位,梁方仲【中國歷代戶口、田地、田賦統計】可供參考。為了計算各個時期田畝的面積和實際的生產量,還有必要具備度量衡變遷的歷史知識,可參考上述著述所附的【中國歷代度量衡變遷表】和新出版的【中國歷代度量衡圖錄】。 (楊寬:【怎樣學好祖國的歷史】,賈鵬濤整理:【楊寬學術隨筆】,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175-177頁)
第三,全面占有材料,將文獻資料、考古資料、實地考察三者結合起來。對楊寬古史研究方法產生最直接的影響,即王國維開創的「二重證據法」,晚年在自傳中認為在當代著名學者的研究成果中,「感到王國維是最踏實而最有成就的,他所用的二重論證法,以考古挖掘的史料參證歷代文獻史料,而沒有經學家的家派之見,最是值得學習。我曾經選讀了他的名著【觀堂集林】(烏程蔣氏本,一九二三)中許多論及先秦歷史和文物的文章,受到深刻的教益。」 (楊寬:【歷史激流:楊寬自傳】,大塊文化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5年版,第65頁) 可以說,楊寬的史學研究中始終嫻熟的使用著二重證據法,即將文物考古與文獻資料結合起來。不僅如此,為了使得研究成果更為可信,在二重證據法的基礎上,楊寬還加上實地考察。20世紀80年代,應日本友人西嶋定生的邀請,為了研究中國古代陵寢制度和都城制度,1982年4月,楊寬頻著兩個日本學生高木智見、太田侑子及助教劉根良到西安、洛陽、鞏縣,有計劃、有系統地考察了歷代帝王的陵墓,以戰國時代秦王陵和秦始皇陵為起點,逐一考察了西漢、東漢、西晉、北魏、唐代和北宋的陵墓。1983年4、5月,楊寬又帶領研究生高智群、姚平等去山東、河北、河南、陜西、湖北,行程兩個月考察古代都城遺址。經過兩次考察,楊寬撰寫了【中國古代陵寢制度史研究】和【中國古代都城制度史研究】兩本制度史研究專著。而在前書序言中說:「由於有系統地結合遺跡和文獻來探討,得到了不少收獲。」尾形勇在日譯本後記裏面也說:「作者從透徹的文獻資料入手,加上左右逢源地運用遺跡的調查報告和新出土的考古材料,再現了令人瞠目的嶄新的歷史畫卷,從中可以看到作者運筆的美妙。據說附著漢高祖劉邦靈魂的生前衣冠,每月要從陵寢搬出來到宗廟去遊歷一番。像這樣一望而知是荒誕無稽的故事,在作者的妙筆之下,也被註入生氣而作出了新的解釋。」 (楊寬:【中國古代陵寢制度史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序言第3、92頁) 將文獻資料、考古資料、實地考察歷史遺跡三者結合起來研究制度史,這不得不說是楊寬對王國維二重證據法的發展。
楊寬取得了上述如此巨大的史學成就,那麽他在中國近現代史上居於何種地位呢?楊寬生於普通的家庭,並非書香世家,因為聰慧、努力,在大多數人還處于朦朧狀態時,初中生的楊寬就對學術研究有興趣,高中時就開始正式進行學術研究,入門極早,再加上楊寬比較長壽,其學術生涯長達70余年。隨著時代和學術環境的變化,他的學術興趣也不斷轉向,從墨子研究到上古史研究,從上古史研究到戰國史研究,從戰國史研究到冶鐵史研究,從冶鐵史研究到制度史研究。在各個領域中,楊寬都取得了巨大的成績。 (謝寶耿:【楊寬學案】,【上海文化】2018年第10期) 楊寬的治學具有計劃性,其最有成績的領域莫過於先秦史,這是楊寬耕耘時間最長的領域,他精耕細作,出版了【戰國史】、【戰國史料編年輯證】、【西周史】,三書成為中國先秦史領域的典範性著作,至今似沒有超出者;楊寬的治學具有海納百川的包容性,其揚名學界的領域在於上古史,【中國上古史導論】是其成名作,他被稱為古史辨後期的生力軍,在談到20世紀的中國的疑古史學時,都不可避免的要談到他以及他的「神話分化說」,這是楊寬最有創造性的領域。此外,長期作為上海博物館領導的楊寬,有著繁忙的行政工作,但仍然專註於史學研究,沒有些許松懈。而作為一名史學工作者,他沒有固守故紙堆,在各種小品文中對自己的國家表露著深切的關懷。在治學方法上,楊寬認為學術研究既要註意時代前後連貫的發展變化,又要關註歷史左右聯系的相互影響;而在具體史學研究中,楊寬認為學者要充分尊重學界已有的成果,尋找探索的重點及其途徑,並盡可能的全面占有材料,將文獻資料、考古資料、實地考察三者結合起來以求學術的創新。正是因為在治學方法和治學風格上有著自己的特點,楊寬才得以立身於20世紀中國著名史學家的行列,他既是一位以史學研究為終身職責的史學工作者,又是一位對祖國有著深切關懷的史學家。楊寬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巨大的史學成就,離不開20世紀那個特定的歷史環境,也離不開他自身的生活際遇以及他勤奮、努力、有計劃的工作。
本文先發於【澎湃新聞·私家歷史】。歡迎點選下載「澎湃新聞」app訂閱。點選左下方「閱讀原文」即可存取全文。
投稿信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