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耳朵
來源 :王耳朵先生(ID:huangezishiba)
朋友圈被一個威海大二女生的眼淚打濕了。
她叫小卞,這個暑假一直在勤工儉學送外賣。
一個月,勤勤懇懇起早貪黑,沒送錯過一單,沒收過一個差評。
但那天,她哭了。
幾次憋紅了臉,卻忍不住豆大的眼淚,在螢幕那頭簌簌地掉。
「我真的很崩潰。」
那天她遇到的,是一個點了一碗17元牛肉面的女顧客。
小卞拿了餐,匆匆趕到小區,發現單元樓內的電梯需要刷卡才能乘坐。
於是,她像大部份外賣員在遇到這種特殊情況時會做的那樣,給客戶撥了個電話。
客客氣氣地詢問對方,能否幫忙刷電梯卡,或是選擇其他取餐方式。
畢竟,在系統規定的送餐時間內,她得爭分奪秒。
沒想到,對方張嘴就是譏諷羞辱:
「我們這個電梯,你們送外賣的是沒有資格坐的。」
「爬幾層樓怎麽了,你是沒長腿嗎?」
莫名其妙的一頓嗆聲,堵得小卞心裏一陣發酸。
她還是忍著委屈,爬樓梯把面送了上去。
敲門,遞餐,在對方的一臉鄙夷下,依舊畢恭畢敬說了句:
「祝您用餐愉快,女士再見。」
她以為這並不順利的一單算是結束了,看著手機上下一單「僅剩3分鐘超時」的提醒,趕忙繼續奔往另一處。
可她走了幾分鐘,又接到那個女顧客的電話:
「你現在就滾到我家門口來。」
女孩嚇得連手上這單都沒送完,就掉了頭回去。
可等待她的,是從門後扔出來的那碗面,湯水灑了她一身。
以及劈頭蓋臉的痛罵:「你送來的菜都這樣了,怎麽吃?這麽大也不去上學,送外賣會送嗎?」
小卞明明記得自己把面送給對方時,是完好無失真的。
只是如今飯盒被砸得稀碎,已然無法求證,她只好息事寧人地道歉,提出再去為對方買一份。
女人狠狠地說:「給你五分鐘,否則投訴。」
小卞一刻也不敢耽誤,跑回面館。
即便連商家都質疑,他們的包裝嚴密,送餐距離也不算遠,怎麽可能潑灑。
即便他們提醒小卞,那種故意刁難弄灑食物,好讓外賣員和商家賠錢的客戶並不在少數。
女孩還是忍氣吞聲,自己掏了17塊錢,又買了一碗面。
但她的禮貌、謙卑、忍讓,換來的依舊是女人的不依不饒。
兇神惡煞的催促電話一個接一個。
拿到面,仍是不停罵小卞「學也上不好,外賣也送不好」。
這個20歲的女孩,終於在接連的謾罵中心酸到了極點。
她不敢告訴家人,不想麻煩朋友,只能將無處發泄的眼淚,悄悄流在新註冊的、並無人關註的社交平台上。
她說: 「但凡你有選擇,別當外賣員,真的很委屈。」
這句話,太無奈了。
其實她並不是一個嬌氣的姑娘。
20歲的年紀,別人的暑假旅遊、上網,消遣時光。
她卻沒有心安理得地衣來張口,日日頂著烈陽冒著高溫奔波,攢著生活費。
一天數十單,比很多老騎手幹得都要多,從不超時。
她也並不是個脆弱的姑娘。
涉世雖未深,有時工作遇到不順心,也樂觀告訴自己這都是歷練。
忙碌至深夜是常有的事,披星戴月地回家,仍樂此不疲。
哪怕擰電瓶車油門,指根都磨出了繭,也沒抱怨過。
但吃得了苦,熬得住累的她,卻終是敗於了一個素昧平生之人的惡意。
原來17塊錢,就能買來對一個外賣員的趾高氣昂,對一個年輕人格的肆意鄙棄。
我只覺得悲涼。
這種悲涼,不是因為這件事有多罕見、嚴峻。
而偏偏是因為它太常見、普通了。
因為我們有些人,就是習慣這樣對外賣員的。
讀著大學,優遊自在,就可以罵因疫情管控無法送餐入校的外賣小哥:
「底層豬。」
因為我們有些人,也是習慣這樣對快遞員的。
明明是自己再三拜托快遞員將物品放在家門口,結果快遞丟了。
眼看快遞員並不需要為此負責,便誣陷快遞員弄壞了自己的手機,要求警察將其拘留。
因為我們有些人,就是習慣這樣對服務員的。
在安靜的書店高聲讀英語,工作人員上前善意提醒。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就可以指著鼻子罵她:「信不信我抽你?」
因為我們有些人,就是習慣這樣對清潔工的。
在國外待過十多年,得過獎學金,拿過博士學位,回國被高校高薪聘請的堂堂大教授。
在路遇垃圾車擋了自己的道後,就可以把清潔女工打得滿臉是血。
揚長而去前,而不忘罵上兩句:
「你掙多少錢,我掙多少錢,你擋著我掙錢?」
因為我們有些人,就是習慣這樣對乘務員的。
「心情不好」,便故意把食物扔在地上,諷刺辱罵地喝令乘務員打掃。
「我就不吃,你老老實實給我服務。」
「你幹的就是這活,該要飯就得要飯。」
因為我們有些人,就是習慣這樣對農民工的。
對穿著破洞舊T恤、老式黑布鞋的農民工,翻盡白眼。
那對民工夫妻,省吃儉用,只想給孩子買「人生中第一件耐吉」。
店員卻一把搶過他們剛剛挑好的衣服,像是嫌棄被弄臟了一般。
這些,還都是被拍下的、被報道的。
而文字、鏡頭之外呢?
多少外賣員、快遞員、服務員、清潔工......即便並沒有做錯什麽,僅僅因為幹著基層服務職業,便被鄙視,被瞧不起......
在各個角落裏,被盛氣淩人地,踐踏著尊嚴。
多年前,我也遇到過相似的事。
當時和報社某個同事一起出差。
那是位我經常向他請教問題的前輩。
因為在很多社會事件、熱點話題上,他總教會我關於正義、善念的道理,於是我尊敬他有思想、三觀正。
但在那次出差的飛機上,我對他大跌眼鏡。
由於我們附近座位上方的行李架都滿了,空姐便想幫他把背包放在較遠的行李架上。
誰知我的這位同事,站起來就指著空姐一頓罵:
「你有沒有腦子,你知道我包裏的檔有多重要嗎,要是弄丟了你賠得起嗎?
真是什麽樣的人做什麽樣的工作。」
空姐客客氣氣地道歉,他還在一路跟我罵罵咧咧。
我只覺得可笑:
為什麽我們許多人,懂得很多大道理,會關心很多遠在天邊的大事,說起是非對錯、善惡黑白都是一套接一套。
可偏偏對身邊最普通的人,缺乏起碼的尊重和包容?
就像那些羞辱外賣員、服務員、清潔工的一個個。
甚至,不掩飾地說,也像偶爾會不耐煩的你我一樣。
我們受過良好教育,過著體面的人生。
有理想有抱負,張口真善美,閉口愛與和平。
也許談起唐山打人事件,會義憤填膺,為正義發聲。
看到刷屏的「二舅」視訊,也會為小人物的苦難和不屈所感動,流下淚水。
但一旦遇上真實的「弱勢群體」,有時又不自覺地認為別人比自己「低一等」,變得頤指氣使,盛氣淩人。
矛盾嗎? 是也不是。
著名學者項飆總結得就很精辟: 這就是現代社會所塑造的「人性」。
人多數時候只關心自己,有了互聯網之後,對熱搜話題和國際大事又總是頭頭是道。
但對隔壁的鄰居、身邊的陌生人,懶得抽時間和精力關心。
用一個詞來概括,就是「附近的消失」。
喊一些宏大的口號,說一些正確的道德,多容易。
不需要什麽實際行動,還收獲了道德優越感。
可具體到體諒一個普通人的不易、尊重一個陌生人的人格,太麻煩,太費力,太不痛快。
於是,幹脆由著性子,發泄、撒氣。
羅翔寫過一段話,曾給我不少感觸:
「我們喜歡抽象概念,勝過具象的事物,
但是一個越愛抽象人的人,往往難對具象的人表現關愛。
因為抽象的人是美好的,存在於理念之間,而具體的人都是有缺陷的。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你越是感到抽象人的美好,你越會發現具體人,你身邊人的可惡,可鄙,可恥。
但真正的愛,一定是對具體人的愛。」
那,什麽叫愛具體的人?
說兩個最近看到的小故事吧。
一個姑娘,家裏條件很好,從出生到8歲,都有保姆帶著長大。
而那個保姆,出生很苦,剛去她們家的時候才15歲,要離開回老家嫁人的時候也才23歲。
時隔近20年,她們之間早就斷了聯絡。
如今姑娘也成了家,有了孩子。
那天她帶著孩子在遊樂場玩,遠遠地,一個頭發已半白的女人喊住了她。
是那個保姆姐姐。
她開心地與保姆敘舊,聊天中才知道,姐姐嫁人後過得仍很不好。
生下女兒,沒多久丈夫死了,婆家說她們母女克夫,把孤兒寡母趕了出去。
娘家的哥嫂,也不許她回去。
她只能帶著孩子再來城裏打工,可後來,女兒也生病去世。
恍然半生,她竟又孤身一人,在各家當保姆為生。
那天,姑娘回家,一夜無眠。
她給保姆姐姐發去了一條微信,請姐姐回來,當她的育兒嫂。
明明是心痛,是不舍,是想幫她一把的善良,卻仍要溫柔地考慮到對方的自尊心,真誠地提出請求。
另一件小事,也是在山東。
一個男人點了外賣,超過了預計時間還沒等到,已經開始不耐煩。
好不容易送餐的敲門聲響起,他拉開門,想好好「教訓教訓」對方。
可埋怨的話只說了一半,他看到的,是那個滿身大汗的女外賣員,懷中還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子。
他楞了一下。
轉身進屋,拿了幾瓶水,塞進她手裏。
還不停安慰慌張的她:別擔心,不會給你差評的。
明明是別人的延誤,是自己的占理,卻在看到對方不易的那一刻,感同身受,給以柔軟的善意。
我們總在遇到大新聞、大事件的時候,不斷發問:這個世界還會好嗎?
可這個世界,從來不會因為我們在網上、在高處、在眾人面前講了多少大道理,釋放了多少不接地氣的慈悲而變好。
世道變好,只是從這樣一件件小事開始。
從我們不隨意刁難每一個普通的外賣員、快遞員開始。
從我們尊重、平等地對待每一個平凡的服務員、乘務員開始。
從我們學會不鄙夷、輕蔑地路過那個不夠體面的清潔工、農民工開始。
從我們對身邊的人,多一些關心、耐心開始。
就像羅永浩多年前說過的那樣:
「如果你一輩子做一個好人,即便沒有大成就,你也讓世界變得美好了一點。
如果你成了惡心的人,你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作太大的惡,但你也讓世界變得惡心了一點。
所以,每個生命來到世間,都註定會改變世界。」
你的樣子,就是這世界的樣子。
寫在最後
最近有讀者留言說,收不到我的文章了,大家都很著急。
我才發現,微信公眾號又又又改版了,如果沒
☆星標☆
就容易錯過。
星標公眾號後,更新能及時收到,為了不讓我們走散,提醒大家盡快 ☆星標☆ office研習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