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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把人做到極致,我就出家

2024-03-15情感

黃永玉十七八歲時,溜進泉州開元寺裏摘玉蘭花。

已經是去第二次了,底下站了個老和尚。

老和尚問他:「噯!你摘花幹什麽呀?」

「老子高興,要摘就摘。」少年傲氣地說。

老和尚知道這是他第二次來這裏,他讓少年小心點,下來。

少年口咬著花,終於下來了。

老和尚邀請少年到自己房裏坐坐。

少年觀察到老和尚住的是蕭疏的屋子。他還看到兩個信封上寫著「豐子愷」、「夏丏尊」的名字。

他問老和尚,你認得豐子愷和夏丏尊嗎?

老和尚說豐子愷是他的學生,夏丏尊是他的熟人。

少年以為他在吹牛。

「哈!你個老家夥吹牛.......說說看,豐子愷哪個時候做過你的學生......」

老和尚說是很久了,在他沒有出家的時候。

少年意識到這個老和尚很厲害,只是看起來一副普通和尚的樣子。

少年註意到老和尚寫的書法。

他直接對老和尚說他的字不太有力量,他喜歡有力量的字。

少年黃永玉知道了這個人是弘一法師李叔同,是【送別】那首歌的作者。

臨別時,少年讓他送一張字給他。

老和尚說:「記得你說過,我寫的字沒有力量,你喜歡有力量的字......」

少年依舊傲氣地說:「是的,老子喜歡有力量的字,不過現在看起來,你的字又有點好起來了。說吧,你給不給老子寫吧?」

老和尚一臉安靜,微笑著答應了。

幾天後,少年回來取字幅,得知老和尚已經逝去。

他拿到字幅,上面寫的是: 「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世人得離苦。」

這就是老頑童黃永玉與弘一法師李叔同的一面之緣。

李叔同是一個富二代,卻不同於當今的富二代。

父親李世珍經營鹽業,是天津的首富。李世珍也是讀書之人,與李鴻章同時參加進士考試,皆考取了功名。

但清末的朝廷已經腐敗不堪,李世珍就選擇在家鄉從商經營鹽業。

盡管富甲一方,但李世珍很懂得接濟身邊的窮人,每年都會花大量的錢財用來做善事,被當地人稱為「李善人」。

李叔同四五歲時,他的父親就走了。

走之前,父親把他和他的哥哥叫到一起,教給他們兄弟和睦之禮。顯然他知道家庭的和諧是一個家族一直興旺發達的決定因素。

然後叫來寺廟的師父,在他床畔為他持誦【金剛經】。

他的妻兒家人們在一旁因恐懼而哭泣不斷。他便叫他們都出去,不要哭,他要安安靜靜地離開這個世界。

待念經聲停止,李叔同走進父親的房間,看到父親一臉安詳。而師父念誦的經文,他雖不懂,卻不知不覺記下了內容。

這是李叔同結下佛緣的開始。

李叔同是富二代,他幾乎從不需要為生存擔憂。這並不意味著他的人生沒有了憂愁。

十八歲時,他喜歡上了天津第一名伶的戲子楊翠喜。

兩人相互傾心,情真意切。

李叔同因事去上海,回來時,楊翠喜已經被人禮聘到北京。

李叔同第一次經歷失戀的憂愁。

母親這時替他安排了一門親事,是一個商人的女兒。為了順遂母親的心意,他沒有拒絕,他知道,他的心還牽掛著舊人。

李叔同這個富二代,雖不需為生存憂愁,但在家裏,大家族裏的尊卑觀念帶來的歧視一直困擾著母親和他。

他的母親原是一個丫鬟,十九歲被李世珍娶進李宅,作為四姨太。

即使母親為人處事樣樣周全,以和為貴,他自己從小刻苦讀書,也才華耀顯,但自從李世珍去世,母子倆難免不受到旁人的歧視。

李叔同作為少年才子,已經關心國家大事。當時他很支持戊戌變法。變法失敗時,他為之憤懣失落。

這時,他和母親說要去上海,接觸新學,尋求新的救國之路,正也可以避開家裏的環境和北方腐敗的氣息。

母親同意了,李叔同帶著母親和妻子一同南下。

李叔同憑著獨到的藝術天賦和獨到學識,很快融入了當地的文化圈,加入了城南文社,結交了一些有才藝和思想的年輕人。

李叔同經常與這些朋友以文藝如詩、畫等切磋、交流,舉辦征文、聚會等活動,而他經常奪得征文魁首。

「二十年文章驚海內,古今巫師李漱筒」,「李漱筒」就是當時李叔同的另一個名字,這使得他很快聞名於上海文藝界及其它各界。

李叔同與城南文社的另外四個朋友交好,情誼深厚,結成經蘭之好,名為「天涯五友」。

後來朋友一個個離去上海,城南文社解散。李叔同考上了上海南洋公學。

教李叔同中文的老師是蔡元培。

這一時期,李叔同學習了西方的法律、民主思想。在蔡元培的指導下,他轉譯了【法學門徑書】、【國際私法】兩本日本法學著作。

在上海,李叔同對戲曲的喜愛,讓他結識了其她如楊翠喜一樣的女子,如謝秋雲、李蘋香等。

李叔同縱情於上海的酒館、青樓、藝妓閨閣之中,寄托著自己的愁情。

李叔同與藝妓們的感情不是玩弄風流,他對她們付出的是真情。

那時的藝妓也頗有古代這類女子的才藝、美貌與高尚的人品。

李叔同也不是風月場中的行屍走肉,而是在秦樓楚館中遇另一種知己。通文藝之人,往往情深而真。

母親常勸他在與這些藝妓交往時,飲酒作詩可以,但是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直到母親生病去世,他才認真反思自己的行為。

母親去世時,李叔同26歲。

他認為自己的「幸福時期已經過去」,「人生已了無牽掛」。

他決定東渡日本,研究藝術,尋求救國圖存的道路。

雖在異國他鄉,李叔同很快融入日本的當地文化。

他自辦【音樂小雜誌】,加入了漢詩社團「隨鷗呤社」。他的詩作深為日本漢詩大家所推重。

他考進了東京美術學校,學習西方油畫。

他和其他留學生創辦了「春柳戲劇社」,演出【茶花女】、【黑奴籲天錄】等,成功地將中國的戲劇元素融入西方戲劇之中。受到了國內外的好評。

學習油畫,先要學習寫生,尤其是人體寫生。

李叔同找到了一位美麗、純潔的姑娘雪子作他的模特。

因為藝術,兩個人相愛了。他們的愛情至真至純。

畢業時,李叔同的繪畫達到極高的水平。

歸國時,雪子決定離開自己的祖國和親人,追隨愛人而去。

李叔同為之充滿感激,他的俗世愛情在雪子這裏得到了幾乎所有的滿足,兩個人興趣相同,相互懂得。

李叔同回國後,已經三十歲。他先把日本妻子安頓在上海法租界,然後回到天津家裏。

不多時,他的兄長告訴他家裏破產了。

這讓他再一次感到世事的無常。

愛情、生命、友情、財富等等哪一樣是長久的呢?

都是來了就會走的東西。

當時,孫中山就任中國臨時民國大總統,李叔同又有了新的希望,再一次回到了上海。

他為【太平洋報】、【民生日報】等作廣告、漫畫、編輯。

之後,他先後在上海、杭州等地的新辦學校擔任教師,主要負責音樂、美術兩科的教學。

在文藝領域,李叔同幾乎無一不通,詩詞歌賦、書法篆刻、音樂、繪畫、戲劇等,仿佛他只要學什麽,必會學到極致。

這與其天生極高的悟性有關,也與他從小學會的嚴謹認真的態度有關。

這樣一位天才式的人物,在日本學習的是繪畫,回國後教的音樂、美術。

他沒有沈浸於文藝之中,孤芳自賞,與時代脫節,而是將文藝視為國家興衰的一個標誌,將文藝與救國結合在一起。

在教育方面,他同樣做到極致。

學校一開始聘請他時,他要求必須為學生配備四百架鋼琴,他才願意任教。

校長覺得為難,這得要多少錢吶。李叔同堅持己見。

校長努力籌集多方資金,好不容易夠得兩百多架鋼琴,李叔同這才勉強答應了。

而他所執教的學校,音樂、美術兩科是一貫不受老師、學生重視的科目。

李叔同來了之後,這兩科很快就變成學生最喜歡的科目。

李叔同對待教學態度特別認真。他會在開始上課之前,拿到學生的花名冊,記住學生的名字。

上課前,他在教師前端坐,閉著眼睛,等待上課的來臨,而黑板上已經寫好了這堂課的內容。

從教室外進來的學生們看到李老師端坐的樣子,馬上安靜下來。

學生在課堂看課外書的、在地上吐痰的等等,李老師都一一看在眼裏,他從不當面批評學生。

等下課後,他才留下那個同學,然後用溫和而嚴厲的聲音告訴他,以後不要再課堂裏幹嘛幹嘛。

這樣的教學方法,深得學生的崇敬。

李叔同非常重視有藝術天賦的學生,常常鼓勵他們、指導他們,也因此培養了一批中國近代史上有名的藝術家。

比如漫畫家豐子愷、音樂教育家劉質平等。

李叔同教給豐子愷「先器識而後文藝」的古代先賢之理,意思是: 人應該首重人格的修養,其次才是文藝的學習。

他建議他關註日本畫壇的情況,教他學日語。

豐子愷後來到日本留學,開闊了自己的藝術視野,並受到日本畫家竹久夢幻二作品的啟發,開始走上漫畫創作的道路,成為知名的藝術家。

劉質平對音樂有著極濃厚的興趣。但他的其他科目常常不及格,李叔同便為他和校長說情,才得以完成學校的學業。

劉質平入校為滿半年已開始嘗試自己作曲,李叔同很欣賞他,特地為他做每周兩次的輔導。

劉質平在日本留學時,李叔同一直與他保持書信往來,用他的留學經歷,給他種種建議、開導和鼓勵。

在劉質平感到深入學習的困難,頗覺沮喪之時,李叔同安慰他愈學愈難是進步的表現,叮囑他「務實循序」。

在他遇到經濟困難,無法繼續學業,煩惱到想自殺時,李叔同從自己的月薪裏每月拿出五分之一給他做學費。

在他執教期間,李叔同自己的音樂、繪畫、篆刻、書法等方面的創作也沒有停止。

著名的歌曲【送別】的歌詞就是在那段時期創作的。在留學日本之前,他已經創作了有名的【祖國歌】。

李叔同在學校成立了一個金石篆刻研究會,名為「樂石會」,他也加入了杭州著名的金石社西泠印社,創作篆刻作品。

李叔同的繪畫、書法藝術也在這一階段臻於成熟。

這樣一位大師,也在這一階段,迎來了他與佛教更深的緣分。

或許是人生該結的果實,都結了,詩詞歌賦、音樂、繪畫、書法、篆刻、戲劇,他樣樣精通,做到極致。

該體驗的也體驗了,真摯、情深的親情、愛情、友情等等,父母早已離世、家族產業破產、山河破碎,無一長久。

為救國圖存,他做過許多努力,辦報辦社、出國留學、教書育人等等,但這些也都是無常的。

在他出家做和尚之前,他已經是一名在家居士,而他還想進一步學佛。

他的朋友夏丏尊因為不想讓他出家,說了一句氣話:「學佛,學個什麽屁佛呢!拋棄妻子,摒絕社會,做居士不徹底,索性做和尚,豈不幹脆。」

卻因為這句話,他最終跨出了出家的那一步。

這不是逃避的一步,而是走向更究竟之路,既為自己了脫生死,也為普度眾生。

除了小時候,父親去世時,結下了佛緣,在杭州有很多寺廟,他有許許多多的機會接觸佛教的東西。

李叔同曾說他在寺廟見到和尚師父們的言行舉止裏的那種平胡、從容,他們誦經的那種莊嚴、神聖覺得很有意思,可見他這一生註定了與佛法的深緣。

出家之前,他親自實踐了佛教的斷食,體驗到斷食帶來的身心凈化作用。

身邊的朋友、家中的親人,雖不很贊同他出家,但他堅定自己的想法,沒有動搖過。

最難的是愛情這一關,他深愛的日本妻子,也是如此深愛著他。雪子聽他說要出家時,哭得肝腸寸斷,但清醒後,也理解了他出家的用意。

李叔同安排好了雪子以後的生存所需財務,讓她自己選擇留在中國,或是回到日本,但她一生都不必為生存擔憂了。

1918年農歷7月13日,這一年李叔同39歲,正式剃度出家成為了一名和尚。

做和尚,李叔同同樣將其做到極致。

他心甘情願遵從佛教的種種戒律,嚴於律己,改過、改習、懺悔,力求戒除所有的貪嗔癡慢疑。

他認真地學習佛法,做好每日功課。

他時時刻刻以生死事大自行警策,極為精進,每天專註於禮佛、念佛、拜經、閱經、誦經、誦咒等佛事。

塵世之人前來寺院向他求取墨寶,他以為自己已經是出家之人,不好再做這些事。

他的一位同修朋友勸慰他,可以以書法弘揚佛法,也算是隨緣善巧的方式。

他覺得有道理,便一直以書接人,以字弘法。

他謹嚴遵守過午不食。

其修持精神受到了寺院僧人們的欣賞和敬仰。

他修的是律宗的苦行方式。

他的好友夏丏尊在他出家前非常拒絕他出家,但1921年,他得知夏丏尊也出家了,十分欣喜。

顯然,這裏面有李叔同的影響。

他當即贈其與一位大師的法語,其中有句說: 「待無累時而修行,何如借修行而脫累。」 一語點破修行的好處。

1922年初,他的俗世妻子病逝時,由於時值戰亂,他欲回天津而不成,於是在寺院為她誦往生咒和【地藏經】。

他長年閉關,也會在出關後,雲遊各地,弘法利生。

由於弘一法師多年來潛心研修,知行合一,弘揚佛法,使南山律宗蔚成氣象,成為中興南山的第十一代傳人。

抗日戰爭之時期,弘一法師以弘法抗日,鼓勵民眾,堅定信心,相信最後之勝利。

晚年的弘一法師,身體衰弱,多次犯病,但從來不曾停下念佛之事和弘法之事。他也從不吃藥,只是念佛。

去世之前,他細心地做好了一切準備。臨走之際,一直念佛號,最終安詳、自在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弘一法師曾說:「死,芥末事耳。可是,了生死卻是大事。」

他的前半生如絢爛煙花,但轉瞬即逝。

他用後半生來了脫生死,弘法度眾生。

他的一生勝過別人好幾世。

若能學得弘一法師的一點美好品性,也是一大幸事啊。

作者 | 臨漁 ,來源:玩你自己(ID:Gosoul624)

主播 | 安東尼,北韓冷面下藏著一顆南韓燒烤的心。

圖片 | 視覺中國,網路(如有侵權請聯系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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