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三聯生活周刊」原創內容
這樣的一個人穿得不時髦，就很難不讓人懷疑：她是故意這麽做的。而這種「不時髦」或許也恰恰是她能如此受歡迎的原因。
文｜ 陳彤
泰勒·斯威夫特並不是一個時尚品味出眾的女明星，我可以斬釘截鐵地這樣說。
諸位虔誠的Swiftie們，請先別急著反駁，我知道這個結論聽上去有多麽地「冒天下之大不韙」。當一個女人擁有一米八的超模身高和波斯貓一般的長相，同時還擁有相當於79億元人民幣的身價，那就意味著只要她願意，她可以呼叫世界上任何一位才華橫溢的造型師打理造型，也可以神色平靜地買下高端百貨公司的整個女裝區。 這樣的一個人穿得不時髦，就 很難不讓人懷疑： 她是故意這麽做的。而這種「不時髦」或許也恰恰是她能如此受歡迎的原因。
泰勒·斯威夫特的時尚風格可以用一句話輕易地總結：毫無攻擊性的鄰家女孩。 雖然貴為世界上最呼風喚雨的流行音樂明星之一，她的身上卻帶著一種平易近人的鄰家感，好像她會隨時出現在你家附近的咖啡館裏而不是第五大道昂貴的名品店裏。我讀到過一則網友評價，說她擁有一種「幼稚園老師式的美麗」，甜美、溫和、討人喜歡，想來確實是有些貼切的。
在她出道的早期，音樂上走的是標準的鄉村音樂路線，裝扮也很符合大家對鄉村音樂歌手的印象： 嬌俏飄逸的雪紡短裙加上一雙粗獷的牛仔靴，是她當時最為標誌性的裝扮；頭發不是舒展慵懶、維密模特一般的大卷，而是密集而整齊的小卷，精致裏帶著點局促。 這一切真的說不上有多時髦，但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裝扮和人設契合得天衣無縫。那時候的泰勒·斯威夫特身上帶著明顯的青澀，確實不像是高中裏眾星捧月的啦啦隊隊長，但啦啦隊隊長又怎麽寫得出這般敏感細膩、患得患失的少女心事呢？
不過很快，隨著名氣的迅速積累，她的舞台和紅毯造型也開始逐漸褪去出道時的稚氣，變得華麗了起來。在時尚的語境裏，「華麗」是可以有很多種實作方式的，釘珠刺繡、濃郁配色、綾羅綢緞，都可以抵達華麗的終點，但泰勒·斯威夫特對華麗的定義是童話式的。 她尤其偏愛閃片和蓬蓬裙，一直到現在其實都可以感受到她對這兩種元素的執念。
2008年參加格萊美頒獎典禮時，她的造型可以說是這種童話式華麗的一個典型例子。上半身是緞面胸衣款式，下半身是長長的拖地紗裙，蕾絲做成的藤蔓垂蕩下來。2009年CMA大獎頒獎典禮上她穿的也是一條頗有迪士尼公主風情的禮服裙。上半身的金色閃片像太陽光線一樣呈放射狀，下半身是淡黃色的紗裙。
紅毯上制勝的關鍵，在於穿得尖，穿得驚世駭俗，甚至有時需要些冒犯的勇氣，而這些形容幾乎是泰勒·斯威夫特的反面，在紅毯上她只想做到世俗意義上的美麗優雅即可。這樣保守傳統的選擇，絕對不會釀成慘痛的紅毯事故。畢竟穿上這樣的禮服之後確實精致，就像最昂貴的那只芭比娃娃，完全可以想象一個十歲女孩指著泰勒·斯威夫特向父母宣布： 長大後我要成為她。
按照泰勒·斯威夫特今時今日的影響力，至今沒有任何一個奢侈品品牌代言，是一件非常罕見的事情。幾乎所有與她一樣星光璀璨的歌手，都會手握一紙大牌代言合約，有的甚至還會親自走秀，或是參與設計一兩個聯名系列。 時尚圈與娛樂產業的關系從來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她卻是一個例外。
我相信這些年一定有很多品牌向她伸出過橄欖枝，是她拒絕了這些別人夢寐以求的機會。我猜想，這麽做的原因，第一是自信，因為她的名字不需要與某個古老的法國時裝屋繫結就已經足夠響亮了。第二則是因為奢侈品的底層邏輯是營造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品牌們販賣的從來就不是一個頭層牛皮手袋或是一件剪裁良好的連衣裙，它們賣的是一個懸浮在日常生活以上的夢幻世界。而這種與普通人之間的距離感，是泰勒·斯威夫特最不需要的東西。 「鄰家女孩」和歸屬感是泰勒·斯威夫特身上最重要的標簽之一，也是她能和粉絲之間建立起如此深刻聯結的原因。 如果她成為某種鍍金生活的代言人，那麽粉絲們在聽她的歌曲時，還能順暢地代入自己嗎？
或許是出於維護親民形象的目的，又或許是天生對打扮自己這件事興趣缺缺，泰勒·斯威夫特在歌唱事業上有多野心勃勃，在時尚方面就有多躺平。她不去時裝周看秀，日常私服也相當隨意，看起來沒有專業造型師打理的痕跡，不然應該不會有造型師允許她穿蛋糕裙、棕色菱格襪和高跟長靴的組合出街吧？有位她的死忠粉實在看不下去她平日裏各種離奇的穿搭，專門在Instagram上建了一個叫@youbelonginthis的帳號（意為：你應該穿這個），專門用修圖手法為泰勒·斯威夫特穿上各種她認為更適合這位大明星的穿搭。這個帳號如今已經有兩萬多粉絲，還接受過時尚媒體的采訪。原來即便是懷著愛意的粉絲，也會有替偶像清理衣櫃的沖動。
最近泰勒·斯威夫特的「時代巡回」演唱會如火如荼，我也搜了一下她的舞台表演服裝，結果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 雖然擁有無可爭辯的美貌和勻稱健康的身材，一些演唱會表演服裝也有很高的露膚度，但她真的不是一個顯現太多性魅力的人。這也是她和現在市面上其他當紅流行女歌手之間最大的區別。
在歐美流行音樂的世界裏，性魅力是女歌手身上非常重要的一項特質，甚至是權力的來源之一。比如大前輩麥當娜，就是憑借大膽出位的性感造型，才成為流行音樂史上裏程碑式的人物。有很多學者、性學家、女權主義作家都把她在舞台上的性感形象當成研究的物件。 從麥當娜開始，女性展現性感這件事在流行文化中的意味開始發生改變，當一個女人穿著性感胸衣的時候，她並不是把自己當成一個供他人投射欲望的容器，她更像是一個聰明的獵人，性魅力就是她抹了蜜糖的陷阱。 性感的裝束在這樣的語境下，反而是一種力量的象征。如今當紅的女歌手，也多多少少會賣弄一下自己的性魅力，這幾乎已經成了一種約定俗成的做法。
而泰勒·斯威夫特神奇的地方在於，她似乎完全不受這套性感行銷法則的約束。 即便穿著緊身的連體衣和閃光的透明絲襪，也只覺得她肢體健美，絲毫不會產生任何旖旎聯想，再配合上她個人特色的舞蹈動作，更加感覺她周身蕩滌著一股正氣。
這裏面有多少是她的天性使然，有多少是唱片公司的精心規劃呢？我猜想，兩者各占一半。泰勒·斯威夫特自己在接受Access Hollywood采訪的時候也回應過「不性感」這件事。 她說她已經接受了這種評價，她的身上已經有很多特質了，而性感並不在其中，她覺得這樣也沒什麽問題。
而從市場的角度來說，這種不性感意味著更低的風險和更廣闊的受眾，青少年們的家長可以放心地讓孩子聽她的歌，而不用擔心裏面有什麽露骨的形容。她的MV裏也不存在什麽讓人心驚肉跳的畫面，一切都健康、向上、老少鹹宜。或許說她的「不時髦」是成就她的元素之一，也不是什麽太荒誕的說法。
我和身邊兩位泰勒·斯威夫特的死忠粉分享了我對她時尚造型方面的愚見，收獲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反饋。第一位覺得我完全搞錯重點，很多時候她的造型不是為了好看時髦，而是為了和專輯的概念契合，或是向粉絲發送暗語，此中有真意，不足為外人道也。另一位本職工作是時尚編輯，聽我說罷之後，幽幽地嘆了口氣， 「唉，誰叫她是泰勒·斯威夫特呢，穿什麽都得原諒她啊！ 」
（本文選自【三聯生活周刊】2024年第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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