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現在就想讓自己閑暇一點。或許將來會動搖,但目前來看,這個念頭的根莖在我心裏紮得越來越深。如果是在生命的谷底,就在谷底待一待,這裏一定有站在山巔看不見的風景。當然,我也不會讓自己整日無所事事,我會做點事情。但我決不要再選擇忙忙碌碌,那些引誘我的腳步逐漸加快的人和事,那些以命運的恩賜的名義拋向我的東西,對我來說或許不是獎賞,而是釣餌。它引我上鉤,把我甩出自己的生活。
當你的人生路上意外地出現某種你喜歡的東西時,你得加以懷疑,警惕地停下來。——塞涅卡
2,
我是一個采集聲音的人,這不是我的工作,是我的習慣。蟬鳴、風聲、隔壁校園傳來的下課鈴聲。樓下傳來一個清晰的童聲:「爸爸,我們騎電動車去嗎?」,「耶,太好啦。」隨後傳來電動車的解鎖聲。我多想趴在窗戶上看一看,這個可愛的聲音長著一個怎樣可愛的面孔。但我坐在書桌旁沒有挪動腳步。聲音中,是有樣子的。那模樣裏,還帶有清晰的表情。只要你能安靜下來,每一種聲音,你都能聽得出來是何種心境。那裏充滿了快樂或憂傷,平靜或翻湧。
今天早晨,我坐在窗前,世界就如一個過客,稍歇片刻,向我點點頭,便走了。——泰高爾
3,
沫麟正寫著語文作業,轉頭問我:「爸爸,你是‘不惑’的年齡對吧?」
「是呀,你知道不惑了呀?」我估計她是學到了【論語】中「四十不惑」那一段了。於是我放下跟妹妹玩的玩具,賣弄了一下,快速背誦給她聽:「子曰:吾十有五誌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她看著課本上這段原文,投來羨慕的目光:「哇,厲害呀,我還背不下來。」
我問她:「你覺得不惑之年的爸爸還年輕嗎?」
她回答:「當然年輕啦!」孩子們向來覺得父母年輕。當發覺父母已不再年輕時,往往自己也走過了青春。年齡並不能完全表示一個人是否年輕,也並不會因為年齡到達某一個階段,生命狀態就自然而然進入孔子說的「而立」、「不惑」、「知天命」等。當然,也不能因一個人的白發或皺紋,就否定她內心的年輕。一個人若只是讓面龐充盈著各種年輕激素,而從不關心心靈的衰老,她的老態便是由內而外的。使歲月變成護膚品,只有一種方式——讓心靈充盈。
羅曼·羅蘭更是直接的猛烈的說:「有些人二十歲就死了,等到八十歲才被埋葬。」如果往後的每一天都是你今天的影子,你的生命只是在無聊中模仿自己,毫無生機的重復著昨日。且那昨日是在一種膚淺的消遣中度過的,你模仿著重復著吸收進體內的只不過是昨日的殘渣。長期營養不良的人,怎會健康成長;一個人的精神若是缺鈣,他的氣質也便難以堅固。「而立」是精神的立,「不惑」是對生命的思索。年輕不僅是指年齡,也是狀態。
人一生中應當有意識地變換環境。能否從零開始,重新開創一種生活,這是測量一個人心靈是否年輕的可靠尺度。——周國平
劉筱播客日記
2024年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