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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讀者：望春山
2月14日正月初五，東方迎財神遇上西方情人節，是日天朗氣清，去歲的寒雲收、冷雨歇，宅了幾天的人們紛紛傾巢而出，街上人流如織。當往年忙著秀禮物、轉賬截圖的朋友們，紛紛作身善男信女在朋友圈發出「財神請和我談戀愛」的宏願時，我已成功地和財神爺對上了接頭暗號：「怎麽賣呀」、「10元一盒任選～」
在老街人氣最旺的三岔口，我的水果小吃攤剛支好，就被聞風而來的客人團團圍住。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何為客似雲來，感覺有上億人光顧過我的小攤，家人全都過來給我打下手，送貨的送貨、削皮的削皮、洗切的洗切，我主要負責裝盒和銷售，往往還沒來得及擺盤就被一掃而光，天籟般的「微信收款x元」、「支付寶到賬x元」提示音不絕於耳。晚上十點，人群逐漸散去，收攤回家一盤賬發現居然凈賺了1000+，這潑天的富貴終於輪到我了！我逗過更多的利是，也拿過很豐厚的獎金，但那一刻我還是上頭了。
擺攤的起初是因為辭職不想上班了，銀根縮緊之際敢頭鐵裸辭的導火索是去年體檢報告喜提「打工人三件套」，一怒之下就決定這種「氣出結節」的工作絕不能留著過年。辭職後的生活大抵是這樣的：幾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散盡了滿身「班味」，之後開始躺平擺爛，間歇性焦慮內耗，持續性emo。那會兒正值 「一地基茅」，「韭零後」如我每天一開啟某app，幾個月薪資就沒了，加上房租、社保、保險費，只進不出的存款，壓力與日俱增，想要搞錢的念頭像隕石墜落在眼前般灼熱逼人。 擺攤帶著低投入、門檻低、上手快的優點，光速穿過人潮洶湧，來到我跟前。
選品決定生死，確定擺攤後橫亙在眼前的最大難題是賣什麽。 由於春節不發貨或發貨的物流時間過長，直接堵死了從網路進貨賺差價這條路，如此一來只能本地就近進貨，然而我對原生的批發市場毫無頭緒，也不具備能夠直接變現的一技之長。首先是琴棋書畫一概不通，痛失「客製創意春聯」獨一份的生意；二來，公考都不要的萬金油專業，喝不上「知識擺攤」的頭啖湯；加上動手能力極差，手工絨花、發簪、燈籠之類的統統不會；而且，毫無廚藝可言，手工咖啡、烘焙甜點、調變飲品樣樣不精通……越盤算退堂鼓越響，不擺攤還能扯上」孔乙己的長衫」遮醜，擺攤後發現低能的本我無處遁形。
姜還是老的辣，最後還得是我媽隨口一句撥雲見日：「花裏胡哨的整那沒用，你不是會腌芒果嘛？」。眼前豁然開朗，我從小愛吃芒果，常常買新鮮的芒果自己腌來吃，味道絕對不比外面的差。且民以食為天，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姜醋茶，在眾多小吃中，腌芒果單價較低，受眾群體更多，對我這種擺攤新手而言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就起床出發去水果批發市場進了2筐芒果，這個貨量妙就妙在，即便賣不掉也不會砸手裏，最多是炫到我嘴裏。 上午11點左右，我的簡易小攤便在人潮中安靜地支起來了：1公尺見方的泡沫塊（批發市場拿的）為桌板、裝水果的籮框為支架，此外還有一個收款牌、若幹一次性透明盒、幾把紅塑膠袋、秘制調料等，秉著能省則省的傳統美德，征用家裏3個彩盆、1個去皮器及1把水果刀，一套組合拳打下來，啟動資金縮減到了極致，四舍五入幾乎是0固定成本無痛創業。斯是陋攤，唯物美價廉。
第一個客戶是對小情侶，女生試吃後毫不猶豫買要一份，男生拿著單眼對著金燦爛的芒果肉哢哢哢拍照，攤前有了人氣很快又圍上來了三個人， 之後一批客戶接著一批，仿佛此前大半個鐘的無人問津只是財神爺的考驗。
做生意是有點玄學在裏面的，從無人問津到客流如雲的切換往往在瞬間內完成。 也許每個生意人的頭頂都有個無形的按鈕，按下它就能開啟財源滾滾模式。按，不按，這是財神爺的專屬遊戲。總體上，第一天試營業一切順利，沒有遇到城管，早早就清盤，扣除所有的成本還有盈余不少。時隔兩個多月，裸辭後第一次有進賬，我那幹癟的荷包終於不用餓得嗷嗷叫了。
【 親愛的熱愛的 】劇照
我的擺攤哲學是不用太熱情。過來人總說「三分貨、七分吆喝」，起初我奉為圭臬，積極發出熱情的邀請，然而口幹舌燥招徠的並一定是客戶，很可能是試吃狂魔、砍價狠人或前來打探情況的潛在競爭者。反而我在忙活其他事情時，如看微信、削水果、研究擺盤等，總能有客戶主動上門來。這一幕似曾相識，逛街時我更喜歡光顧沒有導購、老板不會關註過多的小店，每次路過那家不推銷洗發水、不辦卡的發廊，都有種想進去洗頭的沖動。如今易地而處，我想成為自己喜歡的那種賣家——有熱情但不多，你來我歡迎你走我不送，把主動權最大限度地留給客戶。梧高鳳必至，味道好、賣相佳、擺盤精致、肉眼可見地幹凈衛生，莫不是無聲勝有聲的吆喝。
後來不止一個客戶表示：我就喜歡你這裏夠安靜，前面太吵了不想吃。在叫賣聲逼人的環境裏，佛系擺攤與其說是不會推銷，毋寧是行銷上的留白。
「地段，地段，還是地段。」房地產企業拿地時的黃金法則也適用於擺攤，選品決定上限，地段決定下限，同等條件下A點的天花板可能還不如 B點的地板量。
我所在的城市人氣最旺的莫過於老街，這裏匯聚了諸多美食，便宜又地道，既有土著認可的實力小店，也有老饕高度評價的老字號，火爆自媒體的網紅攤更是不在少數。臨近春節南往北來的遊客湧進來，人山人海的擠滿了嗷嗷待哺的饕餮。這裏是擺攤人的天堂，人流量最大的十字口、三叉口、主出入口等位置早有精明的小攤販跑馬圈地，後來者根本擠不進去。在擺攤界有個不成文的規則，誰先占的位置且擺的時間最長，這個位置就預設是他的，盡管那是公共空間，也沒有攤位費。除非這個攤主不來，否則就算來得再晚都給讓位於他。年前我的攤子一直蝸居在老街旁逸斜出的某條副巷裏，年初幾得益於很多外地攤主回家過年，攤位空了出來，我才能「候補」到三岔口如此得天獨厚的好位置。年初五那天輕輕松松就翻倍的營業額，便是地段重要性的力證。
總而言之，擺攤要想賣得好，人、貨、地點缺一不可。 日賺上千這樣潑天的富貴終究只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才出現的高光時刻，可遇不可求。煙花易冷，年初八的人流量斷崖式下降，擺攤的人倒是多了起來。到了年初九，打工人開工了，城管也上班了，街上冷冷清清的，偶爾走過行人兩三只，仿佛春節只是一場熱鬧喜慶的夢。僧多粥少，賣東西的比買東西的還多，隔壁賣斑斕蝦的網紅攤年前天天排長隊，如今葉門可羅雀，老板娘嘆氣：「只是春節人多，平常也就跟現在差不多」。從這一天起我不再進貨，正月十二清完最後一點尾貨，我的擺攤試驗正式結束了春節檔。
復盤春節將近一個月的擺攤情況發現，擺攤明顯比我的理財能力靠譜得多，比起「氣出結節」的007工作也不遑多讓。但它依然不足為長久之計，至少目前還不能，畢竟春節只有一個。越是簡單越容易模仿，沒有核心技術的產品註定競爭激烈。老街全長不到200公尺，高峰時期擠進去了8攤鮮榨柳橙汁、6攤水果撈、5攤鳳爪……可謂是純純的一片紅海，幸好趕上了近年來出遊熱情最高的春節假期，用100分的努力疊加運氣buff才有了這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天」的一幕。 但風不會一直吹，風停後風口上起飛的豬如何才能不摔下來，如江湖中的武林高手衣衫無風自鼓，10公尺高空也如履平地？
巴菲特曾說過，判斷一家公司是否具有有利競爭，要看它是否擁有寬廣的、永續的「護城河」。公司如此，擺攤亦然。
說到底，輕松賺大錢向來是個偽命題，無論擺攤還是人生，護城河的本質核心是人無我有、人有我優、人優我轉。面對生活的起伏，唯有不斷深挖護城河，才能築牢一座堅不可摧的城堡。「這條護城河裏，得有一群兇猛的鱷魚在巡邏，城堡上還站滿了手握利劍的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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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布雷克 / 稽核：楊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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