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三聯生活周刊」原創內容
這些「大戶」的經歷類似——曾離開村莊,進城做生意或打工,到50歲左右,難以再找到工作謀生,由於家裏負擔重,只能回到種地的老本行。曾經進過城的眼界和積累,讓他們能看到更多土地的價值,可以響應「規模化種植」的國家政策。但他們缺乏管理規模化農場的經驗,也缺乏系統支持,當極端天氣來臨時,他們反而成為旱情中損失「最慘重的人」。
記者| 夏傑藝
實習記者| 魏昭陽
攝影|蔡小川
遲來的雨
唐士德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遠近聞名的種植大戶。 他今年74歲,身高一米五多點,頭發近乎全白,整個人都被曬成了醬油色,皮膚也像蘿蔔乾一樣皺起來,和大多數長期頂著烈日幹活的敦實農民沒什麽兩樣。6月19日我在河南周口見到他時,他剛從地裏回來,藏青色短袖浸滿了汗漬和牛糞的味道。打他一坐下,七八只蒼蠅就圍了過去,不厭其煩地騷擾他。
唐士德站在自己的土地裏,雨後的土壤依然幹燥,玉米苗剛剛冒頭
周口位於豫東平原,暖溫帶大陸性季風氣候,沙河、潁河、賈魯河經年沖刷,留下適宜糧食生長的粘質潮土。 這裏是中國小麥生產第一大市,全市面積的2/3都種上了小麥,還盛產玉米、花生、棉花,每年糧食總產量均穩定在90億公斤以上,被稱為「中原糧倉」。
種植大戶唐士德就住在周口沈丘縣東南部老城鎮的一個村莊,從縣城開車半小時左右即可到達。 村莊北邊是當地農民的「母親河」泉河,以往夏季水流豐沛,如今水位卻創了新低。有的河段,水面縮成薄薄小小的一片,浮動著暗綠滑膩的藻,停靠的船只也擱了淺。太陽太毒,村莊道路兩旁的樹都蔫蔫的,到了傍晚人們才陸陸續續從屋子裏出來。
村莊附近的泉河水位降到新低,橋墩處可以看到過去的水位留下的一道道痕跡
往年的5月底6月初,正是小麥收割、玉米新播的時刻,到6月中旬,周口的玉米苗應該都快齊膝蓋了。 但今年唐士德所在的村莊地裏卻空蕩蕩的,一眼望去全是割得只剩根茬的麥垛子,被太陽曬得枯黃一片。這是唐士德近五十年來經歷的最漫長的旱季,他說,前段時間土地長滿龜裂紋,「朝天開了一個個大口子,板結得厲害」,走在上面,鞋底子能硬梆梆敲出響聲。
6月12日,河南省應急管理廳防訊抗旱處處長楊文濤在央視回應河南旱情時說道:「5月份以來,我們省的降雨量比多年平均值偏少70%以上,半數以上的氣象監測站點目前達到了中旱以上的等級,重度幹旱、特旱的範圍不斷地擴大,到6月12日,全省因旱不能播種面積達到了323萬畝。」
沈丘縣村莊的土地,一眼望去都是枯黃的麥垛
「芒種忙種」,唐士德念叨著,玉米種子最好的播種時間已經錯過了。他估計每晚一天,一畝地就會減少近20斤的收成,「我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睜眼到天亮。」隔壁村莊還可以靠抗旱井澆地,村民們為了用井排長隊到深夜,但唐士德所在的村莊抗旱井數量極少,「連排隊的機會都沒有」。多位村民告訴本刊, 村裏抗旱井數量太少,統共七八百畝地,能用上的不過三四口井。
「近一半都是壞的,有的好像根本沒通電,有的抽不出水,有的鎖上了不讓用,不知道什麽原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村民曾向村幹部報修,但村幹部告訴本刊,自己也不清楚抗旱井應該歸屬哪個部門管理,「應該是水利局吧。」 (實際為農業農村局)
周口沈丘縣, 村裏的抗旱井上了鎖,裏頭落滿枯枝敗葉
當地大部份村民選擇推遲播種玉米 。一位承包了200余畝地的種植戶解釋,一旦種下,就得想辦法澆地,不然玉米苗容易旱死,「我這裏離井太遠,要澆地的話就得抽河水澆,那得用發電機,耗油很貴,澆一畝地下來要油費二三十塊錢,而且我的地太多了,還得雇人來幹活,一人一天至少100塊錢。不劃算。」 除去租地、化肥、種子和雇人的費用,種一年地每畝地利潤不過五六百元。算算賬,他決定等下了雨再播種,這意味著不得不錯過農時,今年玉米收成可能少三成。
唐士德有500畝地,去年遇上河南暴雨,小麥澇在地裏,他已經損失了二十多萬,本以為今年光照充足,小麥收成不錯,沒想到又遇上初夏旱,「半個月瘦了十來斤,頭發全白了。」他的土地旁邊有4口抗旱井,其中2口已經壞了半年以上,他向村裏上報了這個問題,但一直沒人來修。為了澆地,唐士德和妻子每天淩晨4點起床,騎一輛紅色舊三輪車下地,載著數百米的水管和一個小型噴灌機,接上附近的抗旱井。他的小型噴灌機半徑僅2公尺左右,每澆一畝地需要花費兩小時,還得時刻註意土地的狀態,不斷調整機器位置,避免澆水不當土壤結塊。
6月18日,沈丘縣村民正在用水管澆灌玉米地,這種粗放的澆灌方式容易使土地結塊
下地時,唐士德會隨身帶著2瓶容量一升的大水罐子,再揣幾個紅薯或燒餅,午飯就在田邊湊合吃。有時候曬得太久,中了暑不舒服,他整日都不怎麽進食,直到晚上八九點才回家休息。 連軸忙了二十多天,把500畝地全都澆了一遍,唐士德才敢把玉米種下去,但「澆過的地三天就幹透了」,土壤摸起來依然沒有水分,捏一下,結塊的土就碎成幹沙從指縫溜走。玉米苗遲遲長不出來。
最後拯救唐士德的,是6月16日早上的那場雨。 「天哢一下黑了,電閃雷鳴,我都沒反應過來,雨就下了。雷聲大、雨點小,土只濕了兩指寬!」唐士德激動地比劃著,似乎還在回味那場來去匆匆的雨。這是河南周口沈丘縣兩個月來第一次有效降雨,強對流的雷暴大風天氣,而後短暫降雨,持續時間半小時左右,據周口氣象局公告,是自然降雨加上人工增雨的結果。當我見到他時,正是雨後兩三天,玉米苗終於冒出青綠的芽,一排排軟趴趴地耷在地上,讓他松了口氣。
雨後幾天,沈丘縣的部份土地仍然有旱情帶來的明顯裂痕
抗旱井
作為糧食生產重地,河南周口地區不同縣城、村落的抗旱水利設施差異極大。 在百裏之外的周口鹿邑縣,抗旱井的分布相對均勻,農民們面對大旱的心態明顯積極不少。
「我們也要排隊,但一般兩到三戶人家就能共用一口井,沒有那麽緊張。該到我了他們就給我打電話。有時候半夜輪到,就得從家裏爬起來。」在鹿邑縣辛集鎮,六十五歲的農民王金花靠在田邊的樹蔭乘涼,一邊和鄰居聊天,一邊守著自家的四五畝地澆完水。王金花種的是花生,已經長出了一簇簇成團的葉子,「辛苦歸辛苦,但俺心裏不焦著,目前就是苗小一些,長勢不夠好。」
本刊在鹿邑縣辛集鎮多個農村走訪發現,每隔百米左右即可看見一口抗旱井,建成一米高的白色「智慧小房子」,農民可向自來水公司購買水卡,刷卡即可用水,每口井上都有塊螢幕,可以顯示余額,「澆一畝地用水才四五塊錢」。這些抗旱井是2021年高標準農田計畫建設的一環——2019年11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國務院辦公廳關於切實加強高標準農田建設提升國家糧食安全保障能力的意見】第一次明確提出10億高標準農田的建設目標。 所謂高標準農田,是指「土地平整、集中連片、設施完善、農田配套、土壤肥沃、生態良好、抗災能力強,與現代農業生產和經營方式相適應的旱澇保收、高產穩產,劃定為永久基本農田的耕地。
在 鹿邑縣辛集鎮,每隔百米左右即可看見一口抗旱井,建成一米高的白色「智慧小房子」(夏傑藝 攝)鹿邑縣辛集鎮是這項政策的受益者——由於井口密集、用水方便、價格便宜,當地大部份農民都按照往年節奏正常播種,旱情期間也能多次澆地,沒有受到太大影響。王金花看見抖音上說,有的村子農民為了搶井甚至打起來,感到不可置信。半個月來,她獨自用一根簡陋的、紮滿小孔的白色水管,就給自己的四五畝地裏澆了三遍水。
多位辛集鎮村民告訴本刊,這裏的抗旱井也曾和沈丘縣農村一樣。 2020年6月鹿邑縣遭遇旱情,根據大河報報道,部份地區井下掘七八米仍打不出水,誰家能使用上一眼能抽出水的機井抗旱,「比過年都高興」。2021年,央視記者實地走訪鹿邑縣任集鄉等地,發現花費上千萬建設的白底紅頂的灌溉設施,近50多處都沒有通電,這樣的半拉子工程,成為了這一帶田間地頭裏中看不中用的水利擺設。鹿邑縣辛集鎮村民向本刊回憶,經央視報道後,村萊恩排施工隊修繕,現在大部份抗旱井都可以正常使用,才讓農民在今年的大旱面前從容了一些。
不是所有地區都像鹿邑縣辛集鎮這樣幸運,抗旱井問題多年困擾著河南這個農業大省。據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雲上臨潁問政平台的留言,及商丘新聞網、河南廣播電視台、中央廣電的報道,抗旱井「數量少、不抗旱」涉及周口市、南陽市、商丘市、新鄉市、漯河市等地。 本刊查詢人民網「領導留言板」發現,僅最近一年,就有來自河南開封、長垣、駐馬店等10個市的農民針對農村灌溉井的問題進行了留言,多集中在今年旱情發生以後的6月7日至6月14日。
抗旱井數量不夠、分布不均是留言中頻繁提到的。 周口市沈丘縣的一條留言寫道,近年建設高標準農田,給農民打了不少灌溉井,「但是我們村四百多畝地,只打了3口井,能出水的只有兩口」。長垣市後大郭村一位農民反映,村組100多畝地,7年來一直都是一口井,農忙時澆下來需要將近一個月。另一位商丘市睢陽區的農民也表示,機井位置不合理,有些地塊距離機井四五百米遠,增加了需要鋪設的路線成本,水流速度被降低。
農民在網站上的留言暴露最多的問題,是抗旱水利設施缺少常規排查、維修不及時,反復多年成為農民的心病。 去年4月的一條留言提到,商丘市民權縣褚廟鄉陳莊村的農田灌溉水井已經有三分之二不能使用,導致全村近一半農田糧食減產近三分之一。許昌市鄢陵縣一農民反映灌溉井供電不足,且老舊機井無公用電線,農民灌溉大多私扯電線,配電房外懸掛大量個人電表。在駐馬店市汝南縣,一處灌溉機井的電纜斷裂,鍘刀遺失,致三年無法使用。另一位鹿邑縣劉花園行政村的農民留言反映灌溉井損壞問題,「受益於國家井井通政策,2021年國家撥款給村委會安排施工隊修繕,但計畫結束了,水井依舊都是壞的,沒有修好呀。到現在成了擺設,國家2021年給的補貼都花去哪了呀?」
有村民就類似問題咨詢了沈丘縣農業農村局的工作人員。 對方解釋,各村落歸屬的高標準農田建設計畫批次不同,有的村莊抗旱井計畫建設批次較早,所以建設標準不高,數量較少,年久失修,「現在有三家保險公司挨這塊正在修,但因為目前都在抗旱,維修隊的人也比較忙。」
抗旱井問題多年困擾著河南這個農業大省
鄢陵縣委辦公室在領導留言板給農民的回復類似:「經查,我縣原有的老舊機井因數量大、分布廣、建設年度久遠、標準不一等原因,沒有配套鋪設公用電線。下一步積極爭取涉農計畫資金,最大限度對農田老舊機井進行綜合提升改造。」民權縣政府督察局則在留言板回應,有些機井已沒有維修價值,已為村民所在地區申報新機井,待計畫計劃得以實施,群眾可正常農田灌溉。
「大戶」的困境
但農時和天氣不等人。 當大旱來臨,殘敗的機井還陷在某個維修或者重建的程式中時,農戶得自己面對澆地的問題。和純粹的小農相比,種植面積更廣的農戶面臨著更大的困境。
沈丘縣當地的一位村幹部王峰告訴本刊,近年來為提高糧食生產效率,河南地區鼓勵規模化種植,沈丘縣也不例外。 王峰負責為村民對接有意願的承包人,他介紹,村中90%的土地分包給了三四個種植大戶,其余的零散田地,一般是留守老人和女人在耕種。同村一對八十多歲的夫婦只有兩畝地,雖然因為天幹錯過農時,播種得遲,但心寬不少:「兒子女兒都在外頭工作,不靠這個吃飯,我們就是找點事做,自己家的地,掙多掙少無所謂。」
對於種植「大戶」,澆地的問題當然要復雜得多。但中國農科院的農田灌溉研究所的研究員李浩告訴本刊,實際上現在有許多高效灌溉方式,幫助大規模農田從容應對天氣:「灌溉系統分為首部、田間兩個部份。灌溉系統首部一般包括提水裝置(水泵)、過濾裝置和施肥裝置,大規模灌溉對壓力和流量要求更高,一套需要數萬元。田間部份可以鋪設國產滴灌帶或微噴帶,畝均價格可以控制在100元左右,或者采用半固定式噴灌機、卷盤式噴灌機,畝均價格在200-500元。」他指出,河南一部份大型農場已經實作灌溉自動化、智慧化,但以家庭為單位的種植戶,願意出資改造的還比較少。 一方面是有的地區抗旱井出水量不夠,無法與大規模灌溉系統相銜接,另一方面是因為對包地上百畝規模的大戶來說,任何額外的投入成本都是他們難以承受的風險。
沈丘縣村民正在用水管澆灌玉米地,這種粗放的澆灌方式容易使土地結塊
相比那些只有幾畝自耕地的小農戶,種植大戶的土地是以每畝800-1000元的價格從其他村民那裏承包的,以唐士德為例,500畝地光是一年的租金就要四十多萬。
出於糧食安全戰略,河南大部份耕地不允許種植經濟作物,而糧食作物近十年來價格都沒有明顯增長。唐士德回憶,2015年的小麥價格約為八毛一斤,現在則是一塊一、一塊二。「一畝地種子30,化肥150,還要雇機器幹活——播種每畝30,犁地每畝70,還有打藥、收割的費用,零零總300了,外加承包費800塊,成本統共每畝1100元左右。風調雨順的話,一畝地最多產1400斤,能賣1500元左右,要遇到點旱澇,一年就白幹了。」
因為利潤太稀薄,承包權不穩定,這些掌握著主要耕地的大種植戶,不敢投入更多資金改造生產模式,抵禦氣候風險的能力反而不如「小農」。
唐士德舍不得買收割機,每年到了農忙季節,就雇收割手來幹活,「我的地太多了,每次都是等別人割完了才割我的,所以去年遇到澇災損失慘重,小麥濡濕發了芽,收成少了一半,損失二十多萬」;因為租不起倉庫,他就把剛收割的十萬斤小麥堆在家門口的地面上晾曬,幸好前兩天雨下不大,否則可能發黴生蟲;農場管理粗放,經常有人或牲畜偷食田裏的玉米;買不起半徑十米的大型噴灌機,他就買了兩個半徑2公尺的小型噴灌機。
由於沒有錢租倉庫,唐士德將尚未賣出的麥子堆在家門前
今年遇上大旱,他購買的廉價噴灌機品質太差,「噴一會就得歇一會,還壞了一個」,他只好用紮了小孔的水管鋪在地裏澆灌。他指給我看客廳裏那輛紅色的舊三輪車,上面盤著一圈白色水管,放了兩根鋤頭和幾袋化肥,後方立著兩個小噴灌機,「我的農具基本上都在這兒了。」
唐士德家中的農具
回到村莊的「大戶」們
本刊走訪了村裏三家「大戶」,均處於類似的困境中——一家人照看上百畝土地,應對日常耕作已精疲力竭,不敢更新機械,也舍不得投資簡單的排水和灌溉系統。
包了兩百畝地的陳祥今年52歲,剃一個平頭,瘦而黑,嘴裏叼著一根煙,蹲在田埂邊看播種機作業。他曾在上海開卡車,又到鄭州做建築工,當過保安,進過傘廠和運動鞋廠。三四年前,他到了年齡,「進廠不讓進了」。陳祥家庭條件不好,四十多歲才結婚,孩子還在上小學,父母已經七十多歲了,「這幾年家裏離不了人」。他和一個開種子公司的朋友一合計,決定一起承包土地,朋友主要出錢,他主要出力。
陳祥正在往播種機傾倒種子,僱用一次播種機作業,畝均人工費30元
而包了五十多畝地的楊剛,原本在上海開卡車,這曾是一代沈丘人的出路,他幹了十五年,有過一家小公司,「我、我兒子、還雇了一個人當司機」。 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上海卡車行業遭受重創,接不到單子,利潤逐年攤薄,楊剛不得已退回沈丘種地,「地裏活都是我一個人幹,365天,沒有一天休息的」。
包地最多的唐士德,曾經是十裏八鄉的風光人物。 他出生於1950年,上世紀八十年代曾是附近窯廠負責燒磚的工人,2000年前後自己建了一個窯廠當小老板,帶動了不少鄉親就業,「過了一段好日子」。2008年當地整治環境,關閉了大部份汙染嚴重的窯廠,那年他58歲,家裏有六個孩子,一半還在上學。唐士德因此回家種地,「別的我也不會」。現在,孩子們有的生了二胎,有的臥病在床,「我既要養兒子,又要養孫子。」
這些「大戶」的經歷類似——曾離開村莊,進城做生意或打工,到50歲左右,難以再找到工作謀生,由於家裏負擔重,只能回到種地的老本行。 曾經進過城的眼界和積累,讓他們能看到更多土地的價值,可以響應國家規模化種植的政策,但缺乏管理規模化農場的經驗,也缺乏系統支持。 當田邊的抗旱井有限、需要澆灌的土地面積又極大時,被問到是否考慮購買大型噴灌機、鋪設灌溉帶,大戶們仍紛紛搖頭擺手,「沒必要」。
對於他們而言,最緊迫的問題不是每年天氣的莫測,甚至都不是眼下的幹旱,而是租地成本的節節攀升。 多位種植戶提到,近兩年來承包土地的「競爭對手」越來越多——「經濟不行,城裏頭賺不到錢,大家就回來搶著包地,把價格都擡高了」。五年前,每畝地的承包費才四百塊,近年暴漲到八百一千,甚至一千二。
對於回到村莊的「種植大戶」來說,租地成本也在節節攀升應對現實的唯一武器,似乎就是順天應命的樂觀——這是「大戶」們從農村到城市闖蕩這些年的另一種積累。 我問唐士德,既然利潤越來越薄,是否還要繼續承包這麽多土地?他正色道: 「你記著,在世上做任何一個事情,都有阻力有困難,都不是一帆風順的,但是咱要本著一個不害怕的精神。我今年74了,已經進入社會快五十年,什麽事沒遇到過,‘小車不倒只管推,死了以後就算結束’。」
(文中唐士德、王金花、王峰、陳祥等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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