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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鎮江南」站真誠發問:古代鎮守江南到底難不難?

2024-07-13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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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起最霸氣的高鐵站的名字,「鎮江南」和「定西北」一定會被提及。

「鎮江南」,全稱為鎮江南站,是江蘇省地級市鎮江市市區南部的一座高鐵站。鎮,即鎮守,江,即長江,鎮江之名,即鎮守江南之意。從市名中已經可以窺見鎮江之地重要的地理和軍事意義,而更為巧合的是,「鎮江南」的高鐵站名與鎮江的城市發展史極為契合——鎮江之城,千年來始終鎮守著江南一帶。

秦:為啥叫丹徒?

鎮江的歷史可上溯至商周時期,曾先後歸屬吳、越、楚,最終被秦統一。

鎮江的古名如京口、潤州,或多或少能看到地理位置的優越,但是秦時鎮江之名卻頗為特殊。 秦朝時鎮江叫丹徒,現在鎮江市下轄區還有丹徒區。 丹徒,即赭衣,是秦時穿著紅色衣服的囚徒,以囚徒命名,多少能看到秦始皇對此地的惡意。 皇帝們都想延長生命進而延續萬古統治,因而最避諱龍興之氣、天生異相的訊息,秦始皇對丹徒有惡意也在於此,這點在後世的筆記、小說中多有記載。 這些記載大同小異,多是說始皇東巡中,有善觀天象者稱附近山川形勝有天子之氣,始皇一怒之下,當即命3000名赭衣刑徒夙夜趕赴此地,鑿山開土破壞龍興之氣。

不過,發配三千赭衣囚徒破壞天子之氣多是後世附會的傳說,官修縣誌中關於丹徒的記載,與修馳道、鑿河道有關。光緒【丹徒縣誌·沿革】記載:

「丹徒名縣始於秦,至宋始隸鎮江府。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東巡,發囚徒三千,鑿京峴山,築馳道,改谷陽稱丹徒,置縣。」

公元前210年是始皇第五次巡行,史載此次「東遊至金陵,斷山疏淮,由江東丹徒往會稽」,「斷山疏淮」無疑是對丹徒鑿河道的說明,而據【至順鎮江誌】,除了在京峴山下開鑿一條新的通江河道,始皇還同時在雲陽鑿北崗,「截直道使曲」,在丹徒和雲陽連通徒陽運河,便利漕運與溝通。 秦始皇修造徒陽運河無疑是受到前人的影響,鎮江運河開鑿歷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 秦是統一的王朝,修馳道、鑿河道也在於統一之用,丹徒之地雖靠山據江,但在秦朝,丹徒的軍事地位並未彰顯。

六朝:坐斷東南戰未休

鎮江是南宋軍事重鎮,是拱衛杭城的水上防線。 三國時期,孫權稱雄江東於一時,面對曹操久攻始終未敗,其所據之地便是京口。 它是金陵之前的孫權故都,是孫權養兵蓄銳的大本營。

京口,又稱「京城」,【丹徒縣誌】引【爾雅】釋此名「丘絕高曰京,因謂之京口」。【爾雅】是古代辭書,相當於古代詞典,用詞典中高丘解釋「京」,可見京口之名得益於其三山突出的地理位置。

一般來說,古代軍事重鎮講求易守難攻,多有環山抱水之勢,而京口背山又面江,形勢雄險。論山,京口三面環山,南方的山大多不高,京口三山也不例外,但好在三山環京口成連橫之勢,三山俯抱長江,形成最堅固的天然軍事堡壘;說水,京口處長江南岸下海口,大江橫陳於前,既是水上運輸的重要航線,又是逆流而上、守衛江東的第一道關口。

孫權曾下令在京口北固山「周回六百三十步,內外固以磚壁」,建築鐵甕城。 北固山的「固」是險要之意,北固山臨長江,為京口地勢最高之處,其山自南往北由前、中、後三峰組成,北峰三面臨江最為陡峭險要,故名之北固山。 於北固山上築城,既可於山上觀戰況,又因山勢難攻易守便於屯兵駐守。

鐵甕城是孫權建在山上的軍事堡壘與瞭望塔,據【輿地誌】載鐵甕城的規模並不大,「不過六百三十步,開有南、西二門」,但是後世對鐵甕城的軍事功用多有贊善。 兩相對比,我們難以判定當年京口北固山的鐵甕城是何等模樣,但是而今的考古研究表明,鎮江發現的六朝時期的磚城墻是目前國內已確認最早的磚城墻,內外包磚以加強防禦,鐵甕城名副其實。 孫權在京口建造的這座鐵甕城,奠定了京口在江南的軍事地位,後世鎮江的軍事防衛也多以鐵甕城為基或沿此而建。 而孫吳之後,鎮江之要在亂世之中更是彰顯。

西晉末期北方戰亂不斷,中原政權統治不斷受到威脅,司馬睿率中原臣民南渡,於建康建立新的政權。司馬睿的新政權以建康為都,居於長江沿線,以天然的長江作為屏障阻擋北方敵軍。因水為利,自然也知曉,若北方敵軍攻伐,沿江各城首當其沖。京口不僅居於長江沿線,更是在建康下遊,把守建康門戶,若京口失守,沿江直上便可直搗黃龍。

郗鑒是東晉首先認識到京口軍事地位的人。 蘇峻反叛,最初郗鑒只是借京口地理位置以此斷叛軍後方糧草:

「今賊謀挾天子東入會稽,宜先立營壘,屯據要害,既防其越逸,又斷賊糧運。然後靜鎮京口,清壁以待賊。賊攻城不拔,野無所掠。東道既斷,糧運自絕,不過百日,必自潰矣。」

後來郗鑒任京口刺史,親自據守京口。 一方面,他在京口「立大業、曲阿、庱亭三壘以距賊」,在要塞之處建立堅實的軍事基地; 另一方面引入大量北方流民,組織流民開荒地的同時對流民進行軍事訓練。 郗鑒的兩大戰功,平定王敦、蘇峻皆是依托京口。 京口沿江近海,面臨的不僅是北方敵軍,還有海寇侵擾,郗鑒築城、訓練也使得京口免海寇之憂。

「京口酒可飲,兵可用」,東晉漸穩之後,以重兵鎮京口,京口也以其驍勇善戰的軍隊留史。

東晉偏安一隅,卻也一直面臨著北方的征伐。面對北方政權前秦大將苻堅率軍南下,昔日政敵謝安和郗超都舉薦謝玄為將。謝玄率兵與前秦相抗,兩軍於淝水交戰,謝玄以八萬北府兵勝八十萬前秦軍,謝玄所帶領的北府兵一戰成名。北府兵,是謝玄鎮京口之時所組建的軍隊,鎮京口時,謝玄從流民中招募驍勇善戰者,組成北府兵。北府兵不只有淝水一戰,北府兵中多勇武者,南朝宋開創者劉裕就曾是北府兵將領。

劉裕曾在京口依托北府兵反叛,靠著氣吞萬裏如虎的北府兵,開啟了劉宋建朝之路。 劉裕發家於京口,深知京口之要,他臨終前所留遺囑中,還交代後人京口之地只能由親近信任之人把守: 「京口要地,去都邑密邇,自非宗室近戚不得居之。

六朝皆據東南,建都又大多為建康,作為毗鄰建康又環山抱水的京口,軍事地位自然舉重若輕。正如後世之人杜佑【通典】中所總結的:

「京口因山為壘,緣江為鏡,建鄴之有京口,猶洛陽之有孟津。自孫吳以來,東南有事,以京口為襟要。京口之防或疏,建鄴之危立矣。六朝時以京口為台城門戶鎖鑰,不可不重也。」

從潤州到鎮江

隋、唐都是大一統的王朝,不似六朝需據京口守都城,京口的軍事地位有所下降。而隋唐開通大運河,京口作為大運河的重要節點,交通漕運、溝通南北更是無需多說。京口還在隋唐時期更名潤州,突出其江南佳麗風光。

潤州作為漕運重鎮,大到輸送田賦公糧,小到商品互聯,可謂掌國之命脈,系國運安危,自然不可輕視,故而潤州官職從不輕易指派,多為朝廷重臣兼任,鎮江邊防軍務也未曾忽略。

後世朝代也多以重臣守鎮江。其中較為獨特的是北宋。北宋開國之時,對潤州多有重視,潤州的地方官大多為征伐南唐的功臣,如北宋初期潤州地方官為劉蒙正,【宋史·劉蒙正傳】載「王師征江南,命乘傳軍中承奉事」。宋太祖之後的北宋統治者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潤州之地的重要性,潤州一度成為官員貶謫之地,宋史記載,北宋時期潤州的地方官,多是「罷」「遷」「出」至潤州。對於貶謫之地,朝廷自然無心多打理,所以也談不上重視。

直到宋徽宗時期,鎮江的軍事意義才重新彰顯。政和三年 (1113) ,宋徽宗「升潤州為鎮江府」,鎮江從此取代潤州並沿用至今。鎮江,鎮守江防,本就帶有強烈的軍事意味,而北宋末年,宋徽宗禪位後將於鎮江復辟的訊息更是使得鎮江地位急劇上升。宋徽宗時金兵南下、形勢嚴峻,心懷畏懼的宋徽宗倉皇禪位後緊急逃至江南,並在南方隱約形成新的權力中心,一時間朝中關乎徽宗將復辟於鎮江的謠言四起。遠在開封的宋欽宗自然疑心病重,對宋徽宗多有防範,鎮江也因這種真假難辨的謠言得到宋欽宗的重視。但是宋欽宗來不及對鎮江加兵布防,金人的鐵騎已至。

南宋:抗金前線

宋欽宗並未能掌權多久,金人仍在繼續攻伐,靖康之變後,北方全部淪陷,趙構在應天府重建大宋,是為南宋。

南宋都城為臨安,「自京口抵錢塘,梁陳以前不通漕,至隋煬帝始鑿渠八百裏,皆闊十丈,夾岡為連山,蓋當時所積之土」,鎮江是長江與京杭大運河的交匯之處,距臨安雖不似距建康之近,但是沿運河直上,也可直攻臨安。加之鎮江航線四通八達「為三吳襟帶之邦,百越舟車之會」,金兵若占領鎮江,以此為營,向南宋各城出軍,輕而易舉。所以南宋時期,鎮江一城不守則南宋一國不再,軍事戰略意義格外重要。

南宋以兩淮、長江沿線為拱衛臨安的防線,鎮江又為長江前線,「常宿重兵」,不僅軍隊數量龐大,還兼具水、陸、騎各兵種。

靖康之變後,趙構一路南逃,最終落腳瓜洲。人心不足蛇吞象,金之貪欲並不因占據北方而得到滿足,相反,占據北方之後金兵持續南下。建炎三年 (1129) ,金兵攻打瓜洲,南宋一路兵敗,宋高宗趙構倉皇出逃瓜洲,至於鎮江,並輾轉躲至海上。建炎四年 (1130) ,金兵南下時,正值抗金將領韓世忠駐守鎮江,金兵騎兵強悍而水軍不足,在金軍搶掠、攜帶大量金銀重物後,回北方最快捷的方式只能是依托鎮江沿運河北上。深知此點的韓世忠憑借鎮江地形優勢,提前封鎖渡口,並在制高點金山之上的龍王廟設計埋伏,伏擊大量金兵,剩余金兵逃至長江後,憑借長江天險和精銳宋兵水師,韓世忠與夫人梁紅玉率軍與金兵鏖戰四十八日,最終以八千宋兵擊敗十萬金軍,「俘獲殺傷甚眾,敵所遺輜重山積,又獲龍虎大王舟千余艘」 。

南宋得以偏安一隅達百年,與韓、梁夫妻鎮江一役關系重大。值得一提的是,鎮江也是元滅南宋的主戰場之一。

鎮江保衛戰:近代化的起點

南宋之後,元、明、清吸取前人教訓,對鎮江江防多有重視,皆派重臣、重兵駐守鎮江。明清時期沿海地區倭寇泛濫,對鎮江江防更是加派兵力。

歲月無聲,奔流而去,鎮江在元明清三代長久處於邊防重地,直到近代,鎮江進入一段新的歷史。現在多以上海作為近代化的起點,實際上,在鴉片戰爭中,鎮江才是中國近代化的重點節點。

鴉片戰爭中,英軍企圖透過占領交通要點進而向內入侵,而英軍竭力攻打的交通要點,便是處於長江下遊的鎮江。英軍攻鎮江,既可以切斷清政府的漕運路線,隔斷供給,又可扼住咽喉,乘江而上攻至北京。鎮江保衛戰是鴉片戰爭的最後一戰,清軍因武器落後最終被英軍攻破城門。鎮江城雖破,戰鬥卻並未停止,城內官兵、百姓上下一心、視死如歸,以生命抗擊英軍。但脆弱的肉體終究抵擋不住現代化的武器,鎮江最終被英軍占領。之後,因為地理位置的優越性,鎮江成為長江沿岸開埠通商的城市之一,自此,港口、洋行、商行、鐵路漸行。

千年風與霜,戰爭起又平,唯有長江之水向東流去,未曾有停留。可歷史無疑是偏愛鎮江的,動蕩與波濤之後,春風依然會再度輕拂,為鎮江帶來同長江之水般恒久不盡的盎然生命力。

本文系「國家人文歷史」獨家稿件,歡迎讀者轉發朋友圈。

END

作者 | 夕惕

編輯 | 胡心雅

排版編輯 | 韓其娟(實習)

校對 | 火炬 李棟 張斌 古月 苗祎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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