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烏地核野心
短期來看，沙烏地或許會堅持發展民用核技術，但由於伊朗的核威脅，未來沙烏地可能會被引誘而走向軍事化。美國必須采取措施來降低這一風險。美國面臨著一條棘手的紅線：如果對沙烏地的合作太少，可能會失去其對以色列關系正常化的支持，並讓競爭對手得以填補空白；而如果無條件支持沙烏地的核能力，則可能會助長其發展核武器的野心。因此，美國必須接受沙烏地在和平利用核能方面的雄心壯誌，同時采取嚴格的措施和法規來防止核擴散，並阻止可能引發的地區軍備競賽。
作者： 丹尼爾·拜曼 多琳·霍西格 伊莉莎白·科斯
編輯： 阿K
在哈馬斯於2023年10月7日發動對以色列的襲擊之前不到一個月，以色列與沙烏地阿拉伯正就一項關系正常化協定展開談判。在經過數十年緊張的雙邊關系後，沙烏地為和平付出的代價高昂，不僅需要美國提供安全保障和以色列在巴勒史坦主權問題上做出象征性的讓步，還包括對民用核技術的需求。目前，以色列-哈馬斯沖突仍在持續，盡管拜登政府試圖恢復這場談判，但協定的前景並不樂觀。沙烏地政府面臨巨大的國內外壓力，尤其是在加薩的以色列軍事行動導致的人道主義危機不斷引發阿拉伯世界的憤怒。盡管談判恢復的可能性較低，但美國官員認為它們仍具有潛在的重要意義，不僅有助於加薩停火，還可能促使以色列在巴勒史坦問題上做出更大的讓步。
在美國思考如何在加薩戰爭期間和戰後促進中東地區的穩定時，沙烏地的核計劃問題尤為關鍵。如果美國希望透過沙烏地與以色列關系正常化來影響以色列的政策，就需要審慎考慮沙烏地對於民用核技術合作和防務的需求。然而，如果沙烏地最終希望擁有軍事核計畫，這將對地區安全域勢產生重大影響。沙烏地目前的核計劃擬在國際原子能總署（IAEA）的監督協定下進行民用核子反應爐的開發，但利雅德對這些限制感到不滿。
而且歷史表明，和平核計劃常常是發展核武器的第一步。盡管目前沙烏地尚未擁有完整的核基礎設施，但它已經在利雅德附近建造了一座小型核研究反應爐，並在其他國家的協助下開發彈道飛彈。
短期來看，沙烏地或許會堅持發展民用核技術，但由於伊朗的核威脅，未來沙烏地可能會被引誘而走向軍事化。美國必須采取措施來降低這一風險。美國面臨著一條棘手的紅線：如果對沙烏地的合作太少，可能會失去其對以色列關系正常化的支持，並讓競爭對手得以填補空白；而如果無條件支持沙烏地的核能力，則可能會助長其發展核武器的野心。因此，美國必須接受沙烏地在和平利用核能方面的雄心壯誌，同時采取嚴格的措施和法規來防止核擴散，並阻止可能引發的地區軍備競賽。
沙烏地阿拉伯的核計劃雖然聲稱以和平利用為目的，但它所進行的民用計畫可能暗含軍事意圖。過去的案例，包括伊朗、北韓、利比亞、伊拉克和敘利亞，均在表面遵守核不擴散協定的同時，秘密推進核武器計劃。這些案例證明，如果一個國家擁有民用核計劃中的濃縮能力，核擴散的檢測和防範將面臨挑戰，這突顯了嚴格核查協定的重要性。
如果將燃料棒、後處理設施和先進反應爐設計等雙重用途技術提供給沙烏地，民用核計劃可能會成為核武器計畫的彈板。反應爐和鈾濃縮能力可以賦予沙烏地王國所需的基礎設施和知識，將這些資源或知識轉化為軍事用途，從而提高其核能力。沙烏地可以利用先進的濃縮技術，比如瓦斯離心機，生產武器級鈾，並透過隱蔽和欺騙手段規避國際核查機構的監測。
此外，沙烏地阿拉伯還可以在民用設施內分離高濃縮鈾所需的鈾同位素，使得國際核查人員難以發現其軍事計劃的存在。核子反應爐的燃料中所需的濃縮鈾也可能被轉用於生產適合核爆炸的高濃縮鈾。因此，沙烏地的民用核計劃實際上為其提供了潛在的核能力，如果它選擇擴散，就具備了技術基礎。這樣，沙烏地將加入其他31個國家的行列，這些國家包括德國、埃及、巴西和日本，都曾擁有這種核潛力。
接下來更具侵略性的步驟就是從潛伏期過渡到核對沖，即戰略性地利用民用核計畫作為談判籌碼，甚至直接進行敵對行動，比如北韓的做法。沙烏地可以加大鈾濃縮的產量，增加離心機數量，從其他國家采購核材料和裝置，或爭取國內對核武器的政治支持，從而提高自己的談判籌碼。
以毒攻毒
沙烏地阿拉伯在考慮發展核武器時，受到多重因素的驅動。這包括國家安全、威懾潛在對手以及增強地緣政治影響力等。但其主要動機可能源於鄰國及競爭對手伊朗。 自20世紀50年代起，伊朗開始實施民用核計劃，如今正日益接近擁有核武器的能力。雖然目前伊朗還沒有將其核計劃武器化，但這一可能性依然存在，尤其是德黑蘭與俄羅斯的關系加強以及地區動蕩加劇的情況下。如果伊朗成功獲得核武器，沙烏地阿拉伯的領導人穆罕默德·賓·薩勒曼王儲明確表示他們也將尋求獲取核武器。
沙烏地阿拉伯的另一部份動機是擔心伊朗擁有核武器會加強對真主黨、胡塞武裝和哈馬斯等激進組織的支持，因為核武器能為其提供一定的保護，防止來自美國或以色列的軍事回應。擁有核武器的伊朗也可能直接對沙烏地阿拉伯、以色列或其他敵人使用武力，因為他們認為美國或其他國家的幹預會受到遏制。沙烏地阿拉伯也有興趣透過核武器增強其在地區的地位與權威。
美國需要努力遏制沙烏地阿拉伯發展核武器的能力，因為伊朗的核進展可能促使阿聯或土耳其等其他地區國家也走上武器化的道路，這會進一步推動沙烏地阿拉伯發展核武器。 阿聯曾因未能完全透明化其民用核設施的資訊而受到批評，而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則建議土耳其不應被禁止獲得核武器。 利雅德自詡為地區領導者，因此不會願意看到任何一個國家，尤其是主要競爭對手阿聯，在核問題上超過自己。
沙烏地阿拉伯的核對沖或核擴散可能引發一系列風險。首先，沙烏地與伊朗之間可能會陷入「穩定-不穩定悖論」：盡管核武器可能透過威懾在戰略層面阻止兩國間的大規模戰爭，但同時也會激發低層次的對抗和升級。如果伊朗繼續為核彈頭濃縮足夠的鈾，沙烏地可能會認為自己的核威懾可以穩定雙方的關系。然而，核武器不一定能阻止伊朗采取對抗性的外交政策；德黑蘭已多次表明其願意與擁有核武器的以色列對抗，並鼓勵對該地區其他國家采取激進行動。
伊朗還在沙烏地內部煽動不穩定，如1987年麥加朝聖期間煽動騷亂，並支持各種反政府組織，比如什葉派恐怖組織Hezbollah al-Hejaz。在伊拉克，德黑蘭支持了Asa'ib Ahl al-Haq和Kataib Hezbollah等行動組織，後者曾襲擊過該地區的美軍。對伊朗來說，這些組織是其擴充套件在該地區影響力的一種手段，並提供削弱對手或打擊境外敵人的能力。
其次，核武器在沙烏地和伊朗關系中的作用日益凸顯，這可能導致誤解，進而加劇兩國之間的緊張關系。沙烏地阿拉伯可能將伊朗尋求核能力，即便是出於避險的目的，視為敵對意圖或武器化的前兆。而伊朗則可能將沙烏地的核計劃視為威脅，從而尋求自身的核武器化。 這種誤解可能會促使沙烏地加快核計劃，認為需要形成對伊朗的威懾能力。這樣的核競賽會導致兩國之間的軍備競賽，從而進一步增加誤判或沖突的可能性。
堅守核底線
在沙烏地阿拉伯是否獲得核武器的問題上，美國確實可以發揮重要作用，但一個關鍵問題是美國願意在多大程度上保護沙烏地阿拉伯免受來自伊朗的威脅。利雅德最終將如何應對伊朗的核問題，取決於美國是否向其提供明確的安全保障，包括將沙透納入美國的核保護傘甚至建立類似於歐洲或東亞的正式安全聯盟。目前，關於建立正式防務關系的談判正在進行，但美國和沙烏地的安全安排尚未確定，特別是在唐納·川普執政期間。
2019年，伊朗襲擊了沙烏地的石油設施，雖然越過了長期以來被認為是美國紅線的界限，但當時的美國政府並沒有采取回應行動，這讓沙烏地官員對川普政府是否會在其第二個任期內支持他們持懷疑態度。
為了緩解沙烏地阿拉伯對伊朗核問題的擔憂，美國可能會推動利雅德簽署核合作的「123協定」。這些協定依據【原子能法】的章節命名，允許沙烏地獲得美國的民用核技術，以換取其承諾不將核技術武器化。通常，這些協定要求國家遵守國際原子能總署的監督，限制濃縮活動，並將用過核燃料送回美國以防止後處理用於武器材料。最嚴格的123協定會全面禁止濃縮活動，作為額外的安全保障措施。
2024年3月，代表國際原子能總署、沙烏地阿拉伯和比利時的官員在布魯塞爾舉行的國際原子能總署核能峰會上，伊夫·赫爾曼/路透社
沙烏地阿拉伯希望在國內濃縮鈾以發電，而不依賴外部供應商，這是與美國達成核協定的一個障礙。如果美國無法全面禁止鈾濃縮，並且不願做出其他讓步，沙烏地阿拉伯可能會尋求其他國家的核技術援助，導致核活動和核設施的透明度下降，並削弱美國的影響力。
長期以來，利雅德和其他大國保持著友好關系，近年來關系更加密切。2019年，兩國簽署了一項價值100億美元的協定，旨在開發一個煉油和石化綜合體。同年晚些時候，外國地質學家幫助沙烏地阿拉伯確定了該國西北部的鈾礦床。其他大國還在外交上向利雅德示好，協助促成2023年沙烏地與伊朗的和解。
因此，為了避免沙烏地阿拉伯轉向其他大國，美國可能需要做出妥協。華盛頓可以考慮提出在沙烏地阿拉伯建造鈾濃縮設施，讓利雅德更好地掌控其核燃料供應鏈，並減少對外部供應商的依賴。建立核能部門的技術能力和自給自足的目標也符合沙烏地希望實作經濟多元化的雄心。
美國可以堅持采取嚴厲措施防止沙烏地發展核武器計畫，比如要求任何濃縮設施由美國人員管理，或安裝遠端關閉機制作為保障措施。但美國需要認識到，這些措施雖然可以降低沙烏地核擴散的風險，但無法完全消除這種風險。
沙烏地阿拉伯現狀
美國必須從一開始就努力限制沙烏地阿拉伯發展核武器的能力。2009年，由於人權問題，美國國會推遲了與阿聯的123協定，而與沙烏地的任何協定都將面臨更嚴格的審查。但中東核擴散的威脅應優先考慮。
作為沙烏地自行濃縮鈾的替代方案，華盛頓可以承諾為沙烏地的反應爐提供穩定的鈾供應，從而消除其對國內濃縮設施的需求。可行的措施包括長期暫停沙烏地國內的濃縮活動，由美國人員管理濃縮設施，並安裝遠端關閉機制來防止潛在的接管。禁止鈾濃縮可以作為美沙雙邊防務合作的一部份。利雅德可以透過簽署正式禁令來體現這一點，或者透過在協定中附加不具約束力的補充檔，承諾不建立燃料迴圈基礎設施。
這種方式使得沙烏地保留了鈾濃縮的技術權利，但也意味著其承諾不實際行使這一權利。鑒於伊朗日益咄咄逼人的態勢，加強美沙安全協定仍將是沙烏地優先考慮的事項，這也是利雅德限制核野心的強大動力。
美國在管理伊朗核計劃方面的努力對防止沙烏地和其他地區的核擴散至關重要。伊朗核計劃本身帶有潛在的危險性，同時也是引發其他國家核擴散的重要驅動力。即使不能恢復曾對伊朗核設施施加限制的核協定，美國也應重新審視其外交手段。
美國必須認識到，沙烏地阿拉伯在無法獲得所需的支持時，可能會轉向其他國家來實作其核計劃。因此，美國決策者應繼續向沙烏地強調美國反應爐技術優於其他大國技術的優勢，並說明遵循美國核計畫標準以及提高透明度在技術和聲譽方面的益處。這不僅能讓沙烏地獲得美國先進的核技術，還能讓它展現其對以規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的承諾。如果美國無法提出令人信服的條件，可能會失去對沙烏地核能力的任何影響力。
美國對沙烏地核政策的影響不僅涉及沙烏地阿拉伯，還影響到整個中東甚至全球。對沙烏地的策略將為其他可能尋求擴大本國民用核計畫的國家，比如南韓和德國，提供先例。對一個盟友說"是"，就很難對其他盟友說"不"。美國必須意識到，這些談判的結果可能顛覆地區乃至全球的核擴散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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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丹尼爾·拜曼（DANIEL BYMAN）是喬治城大學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兼安全研究計畫主任。
多琳·霍西格（DOREEN HORSCHIG）是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副研究員，也是中佛羅裏達大學的非常駐研究員。
伊莉莎白·科斯（ELIZABETH KOS）是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計畫協調員和研究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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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信源
foreign affairs（外交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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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源簡介
【Foreign Affairs】是一本在國際關系領域具有深遠影響的美國雜誌，由美國對外關系委員會出版。該雜誌成立於1922年，旨在提供深入分析和對全球政治、經濟以及社會問題的討論。以其嚴肅的學術性和高品質的文章著稱，內容涵蓋國際關系的各個方面，包括外交政策、全球安全、經濟發展、環境問題和全球治理等。其不僅是學者和政策制定者的重要閱讀材料，也吸引了廣泛的公眾讀者群體。它定期邀請世界各地的政治家、學者、專家和記者撰寫文章，為讀者提供不同角度的深度分析和見解。由於其內容的專業性和影響力，【Foreign Affairs】在國際政治和外交領域享有極高的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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