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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感聖王:戒日王朝與後笈多時代

2024-06-20歷史

一,百女折腰之城

「鳩魯遮陀羅(Kouroukchetra),摩俱耶(Matsya),潘迪羅( Pantchala)或坎耶鳩勃閣( Kanyakoubja),修羅息那迦(Sourosenaka)或摩都羅(Mathoura),形成名為婆羅莫耳基( Brahmarchi),鄰接婆羅摩伐多地區。「早在成書於公元前2世紀左右的【摩奴法典】中,我們便能窺得曲女城的影子——Kanyakoubja,那生活著鳩沙納巴王一百駝女之城,坐落於寬闊寧靜的恒河西岸,同時出現於【羅摩衍那】與【摩訶婆羅多】兩部印度史詩中。而在塞琉古一世針對孔雀王朝發動的代價慘重的遠征中,這座城市又被稱為Calinipaxa,被形容為「一座偉大的城鎮」。然而除此以外,關於這座城市的早期歷史我們便所知甚少了,這可能與來自大摩揭陀地區的孔雀王朝與其繼業者更為重視塔克西拉犍陀羅與布色羯羅伐底這類西北貿易都市,而忽視曲女城這類帝國松散曼荼羅體系內的半獨立附庸國有關。但當時間推移到笈多王朝時,曲女城已然成為了一個繁榮的貿易中心了——隨著北印度的農業經濟由於孔雀王朝的疏於管理與帝國崩潰後的戰亂年代而日漸雕敝時,絡繹不絕的商隊卻伴隨著漢朝以來日漸繁榮的絲綢之路而來,為蕭條的印度註入了新的活力。而這些洶湧而來的資金流又支撐笈多的統治者們基於【政事論】——這一孔雀王朝未能實作的政治願景,對漫步著遊牧民與燒荒小農的荒地與叢莽展開了腳踏實地卻又大刀闊斧的開墾活動——這些附帶了堡壘,物產林與育象林等配套產業的,擁有著健全完備官僚系統的國有農業殖民地將成為未來戒日王朝的財富源泉,也會成為其亡國禍根。但對於公元五世紀的笈多王朝來說,受西羅馬帝國崩潰而受到打擊的絲路貿易·,德幹高原的邊境騷亂與氣焰愈旺的白匈奴才是真正需要擔憂的。為了抵抗白匈奴入侵,中興之主室健陀笈多被迫給與各個總督更大的政治權力以自行組織武裝力量——對於笈多王朝本身這一妥協等於飲鳩止渴,無非拖慢了王朝淪陷的行程;而對於曲女城,這一印度中世紀前期歷史的舞台中心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徹底超越曾經的政治中心大摩揭陀,建立新王權的大好時機。而訶利跋摩則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二,跋摩立誌傳

訶利跋摩,曲女城穆凱瑞王朝的建立者,不管他和他的祖先出於什麽原因離開了衰敗的笈多王朝,前往了帝國西部的曲女城。他在公元510年開始了和其更加古老的祖先以一種全權總督(Samanta)的身份實行其在曲女城的統治,而此時。在訶利跋摩的執政在510年開始時,笈多帝國因第一次白匈奴入侵(496-515)的高潮而支離破碎,與此同時來自摩臘婆的ws曼以傳奇般戰勝白匈奴結束了此次入侵——如果訶利跋摩能夠預料到,約95年以後穆凱瑞家族亦將成為摩臘婆人的刀下鬼,不知會作何感想。作為一個大摩揭陀地區出身的王公,他將質疑種姓制度的沙門主義精神帶到了相對保守的中印度地區。其彌合種姓關系的嘗試使得後世的Asirgarh石碑銘文裏將他比喻為Shri Chakradhar,一位否認種姓制度的印度教虔愛派聖人。在穆凱瑞王朝的治理下,曲女城的經濟實力逐漸超越了不斷衰落的大摩揭陀地區,而領土則跨越了北方邦與摩揭陀地區的相當大一部份·。而出於對獲取在政治上同等地位的訴求,伊娑那跋摩(?-550/550-574)對其名義上的宗主——當時後笈多王朝的俱摩羅笈多宣布獨立,並迅速的被俱摩羅笈多擊敗——據Aphsad石碑的記載,這位後笈多國王「猶如曼陀羅山被諸神拉扯攪動乳海一般在伊娑那跋摩,王中之月的大軍戰陣中廝殺」。慘敗使得穆凱瑞人清晰地認識到了自己與對方的差距。出於建立與笈多家族關系以及壯廣大自身實力的考量,甘臘訶跋摩,伊娑那跋摩的繼任者與位於閻牟那河岸坦尼沙王國的普利亞布蒂王朝聯姻,迎娶了國王之妹羅阇室利——其祖母是一位後笈多公主,也是後來的流亡皇帝摩訶色那笈多的姐姐。伴隨著575年沙爾瓦跋摩對達摩笈多的勝利與高達王國對後笈多的反叛,穆凱瑞王朝侵吞了大部份摩揭陀後迅速從頹勢中復興,坦尼沙正由珞珈伐彈那的統治下達到巔峰,而羅阇室利與珞珈伐彈那都是已故波羅帕羯羅伐彈那王的三子之一——其中的第三子將會成為日後的戒日王,但現在的他還是曷利沙伐彈那。

圖表 2 伊娑那跋摩二世時期發行的銀幣,可見曲女城的經濟實力與政治野心

三.1.彌留之國的曷利沙

出生於公元590年,曷利沙無疑是不幸的——白匈奴的攻勢業已結束,但依然屢次進犯恒河。北印度大地上依舊戰火不斷,攻殺與背叛幾乎是後笈多時代歷史的家常便飯——就在他出生當年,後笈多在孟加拉,或者按當時的說法高達的全權總督設賞佳聯合諸多部族自立為王,與穆凱瑞聯手瓜分了後笈多在摩揭陀的領地,無國之王摩訶色那笈多被迫逃亡摩臘婆尋求同族的提婆笈多。事實上,曷利沙的霸業自身更是成於設賞佳的反叛,滅亡於耶首跋摩的復辟;然而我們又可以認為曷利沙是幸運的——身處於六世紀末的恒河地區,他的童年相比於他16歲繼任後的情況相比是相當幸福的。伐彈那(Vardhanan)一詞在梵語中意為「增長」,這似乎說明了普利亞布蒂王朝自身的吠舍種姓起源,也與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的描寫一致——約公元二到三世紀左右,其祖先作為一名軍事占領者與佛教信徒建立並統治了坦尼沙王國,而曷利沙的父輩,被譽為「捕獵匈奴人之獅」的波羅羯羅伐彈那出於匈奴戰事的困擾,將女兒,有著笈多血統的羅阇室利嫁給了穆凱瑞王朝的甘臘訶跋摩——這位國王與他在安得拉邦與孟加拉作戰的前輩不同,獲得了相當大的戰果——盡管相比於伊娑那跋摩在Haraha石碑上所述的累累戰功,其後諸王的記錄都寥寥無幾,即使作為戒日王姻親的甘臘訶跋摩亦是如此。但是是在Haraha石碑避而不談,而在Aphsad石碑傳揚贊頌的那場穆凱瑞與後笈多的大戰後對其實力淪陷性的打擊中,曲女城迅速恢復過來,趁高達王國反叛之際侵吞了大半摩揭陀領地,高達王國,後笈多-摩臘婆與曲女城-坦尼沙同盟之間摩擦不斷。但政治平衡從未被真正撼動。乘著這個難得的空閑時機,讓我們將視線轉向整個印度時,以擁有一個對後笈多時代印度的全面認識——

中世紀的塔爾沙漠

曷利沙出生時的後笈多世界

三.2.末法之世的各個側面

迦梨時代(Kali),意為黑暗時代,當時的人們如此稱呼自己的時代——匈奴人入侵,王朝崩潰只是歷史書上的寥寥數語,對於北印度的蕓蕓大眾來說,笈多時代農業聚落的封建化,土地兼並與貿易的衰落如同地獄的烈火煎熬著他們。焚毀的村莊與萎縮的城市被各個軍閥的部隊蹂躪掠奪,而大地似乎也在流血——塔爾沙漠順著幹涸死亡的印度河流域肆意擴充套件,占據了古吉拉特北部到曾經的娑羅室伐底河上遊,由此趨勢可以看出晚古典小冰期在北印度的表現:失調的季風氣候與酷熱的旱季。

世界已然殘破至此,然而在笈多帝國的廢墟之上,匈奴人與笈多的繼業者卻依舊醉心於爭權奪勢——在西北克什米爾地區,歷史悠久的迦濕彌羅從與白匈奴與吐蕃的沖突中生存下來,並按照【大唐西域記】的記載可能已經開始了著名的印度史書【王河】的編篡;在帝國的西部邊疆,古吉拉特地區有著翟折羅人為主體的,由信仰濕婆神的賤民種姓馬哈爾人創立的邁特拉卡王朝,當時該國領導者還以本地總督(Samanta)自稱,直到第三代領導人德羅納開始自稱王公,並自我標榜為【摩訶婆羅多】中奎師那的後人,因而在【大唐西域記】中被誤認為剎帝利種姓;在德幹高原,曾經長期抵抗笈多王朝固定其南方疆界並開鑿著名的阿旃陀石窟的伐陀伽陀王朝因不明原因於六世紀滅亡,其勢力真空被遮婁其人,一支被認為是白匈奴附屬部落的民族占據,史稱巴達米遮婁其王朝或早遮婁其王朝。曷利沙出生時,王朝在其第二任統治者商羯羅加納的統治下達到頂峰——各種石碑揭示了他的四處征戰,包括以某種方式將古吉拉特的邁特拉卡人納入其勢力範圍,以及占領了摩臘婆的核心區域——馬爾瓦台地的一部份,使我們可以見得當時摩臘婆與遮婁其人的邊境沖突。

設賞迦發行的金幣——設賞佳一生對抗摩揭陀和曲女城,從而促成了最早的的孟加拉國家

四.1.第零次曲女城之戰

第一片多米諾骨牌始於摩訶色那笈多對迦摩縷波勝利的遠征,這次遠征導致他陷入了周邊三個國家的包圍網——恢復元氣的穆凱瑞王朝,迦摩縷波王國以及一個充滿爭議的成員——吐蕃贊普松贊幹布,據吐蕃歷史的記載,聯軍將後笈多勢力驅逐出了摩揭陀地區,並按照吐蕃歷史的說法在恒河設立鐵柱紀念,吐蕃對這次戰爭的參與在史學界眾說紛紜,筆者才學疏淺故不贅述。這場遠征使得穆凱瑞王朝短暫的獲得了摩揭陀地區,但是曲女城對摩揭陀地區的掌控甚至曲女城王權自身都將因為一個隨著笈多王權衰退而崛起的新生政權顛覆——高達的設賞迦正在達到其勢力的頂峰。

關於設賞迦的出身,歷史學家眾說紛紜——有的認為他則他是笈多王朝手下的封臣,也有說法他是孟加拉當地部落的首領,甚至有人認為他來自笈多王室。但當他推翻了後笈多在孟加拉地方的統治建立高達王國時,他的身份就不重要了——歷史將把他稱作孟加拉之王。原本對於恒河中遊的伐彈那家族來說,一個遠在孟加拉的國王對他們並不重要,直到高達王朝決定與摩臘婆王國結盟。摩訶色那笈多在失去了封臣和土地後,逃亡到了馬爾瓦地區,而且極有可能投奔了摩臘婆出身同族的提婆笈多。我們不知道摩訶色那笈多是否在提婆笈多的王庭求援,但我們可以肯定的是——這位流亡皇帝在提婆笈多眼裏僅僅是一個將摩揭陀納入勢力範圍的宣稱而已——他幾乎是具有侮辱意味地同謀反者設賞迦結盟,而設賞迦此時也忌憚勢力不斷擴張的慕凱瑞王朝,希望能削弱摩揭陀地區對自身的威脅,於是二者一拍即合,一個針對穆凱瑞-普利亞布蒂的陰謀逐漸浮現。

「鄰有賢主,國之禍也。」 這是【大唐西域記】中記載設賞迦謀害甘臘訶跋摩與珞珈伐彈那前對臣下所述——無論設賞迦與提婆跋摩使用了什麽樣的計策,我們能夠知道的是——設賞迦設計而摩臘婆人實際襲擊了曲女城,殺死了甘臘訶跋摩,並且綁架囚禁了他的妻子羅阇室利。當時波羅羯羅伐彈那已死於討伐匈奴人的營中,作為國王的伐彈那決心救回妹妹以及為妹夫報仇。但在公元606年在前往摩臘婆並且擊敗提婆笈多,即將救出羅阇室利時,他又受到了其盟友高達王國的設賞迦的背叛,而且如果梵語文獻敘述屬實,他本人也被「背信棄義地謀殺「,同時失去兩位君主的坦尼沙-曲女城聯盟一時間分崩離析——」人既失君,國亦荒亂「,這是玄奘的描述。在眾臣推舉下年僅16歲的曷利沙伐彈那成為了坦尼沙國王,作為政治與軍事新手的他不得不獨自面對兩個老謀深算的國王,以及一個蕭條的末法時代。

圖表 3 曲女城收復戰結束後的戒日王疆域

四.2.孤國春秋

昔日強大的同盟已然不復存在,坦尼沙王國只能孤身抵抗著摩臘婆與高達人的進攻。穆凱瑞與普利亞布蒂在國內的統治模式是一種被稱為卡普爾議會(Khap panchayat)的貴族民主制度,而令人欣慰的是面對著強大的軍事壓力,北印度的種姓與聚落首領,也就是眾卡普爾們(khaps)給予了曷利沙的復仇與營救計劃最大限度的支持——他們提供了四萬名士兵協助曷利沙,其中最令人驚奇的則是有約一萬名女戰士參與了遠征——在古印度乃至整個古代世界,女性作為家眷或者輔助部隊出現在軍隊中的情況已經是屢見不鮮,但在印地語文獻中直接以女戰士( वीर महिलाओं 可以直譯為英勇的女性)稱呼之,可以說明確了其作戰職能。這可能與古典印度對於女性教育相對開明的觀點以及印度長期以來女性可以以指揮官或軍官參與戰爭的歷史——這一傳統遠在【摩訶婆羅多】所記載的俱盧之戰中就已經存在。有著這支大軍的協助,曷利沙開始了為親人復仇,營救姐姐,並最終建立最後一個古典印度王朝的漫長征途。

對與塔尼沙來說,當前的最大威脅並不來源於松散控制著摩揭陀地區的高達王國,而是來源於今位於馬爾瓦台地的摩臘婆王國——曾經以阿磐底王國聞名的摩臘婆當時是中印度與德幹邊界的強國,正是來自於摩臘婆的輸耶陀曼打退了白匈奴對印度的侵略,但是摩臘婆自身的歷史卻沒有太多記載,甚至輸耶陀摩自身的生平也是一片空白,直到提婆笈多,據說與後笈多王朝的摩訶色那笈多同樣有著摩臘婆族群的血統——甚至科能追溯回輸耶陀摩本人。正是這個流淌著戰士之血的王國,不僅在遮婁其與坦尼沙之間夾縫求生,也正是它與高達聯手摧毀了穆凱瑞曲女城的統治並且劫走了其姐姐羅阇室利,出於其地緣與政治因素使其成為了第一個討伐目標。我們並未能夠了解具體的戰爭場面,但是根據玄奘曾經抵達過摩臘婆國的記錄可以看出曷利沙和戒日帝國並沒有徹底吞並它,而是在保留了一定自主權的前提下使其成為附庸國——這與後來在摩揭陀地區復辟後笈多王朝作為附屬國相似——這一類附庸國在帝國內的存在目的一是為了避免帝國過度被卷入邊境地區與遮婁其與高達的糾紛,二也是出於營造戒日王自身吠陀時代聖王的形象,這兩點我們將在後文詳述;而他的姐姐羅阇室利在一位佛教僧侶的幫助下——其動機可能源於設賞迦,襲擊曲女城的主謀對佛教的淡漠或者不敬——這一說法來自玄奘的論述,而羅阇室利本人則是虔誠的佛教信徒——逃離了監禁處。並且十分具有戲劇性地——如果曷利沙的宮廷文人波納所編寫的【戒日王傳】確實無誤——在以為自己將再次被高達人俘虜於是決心自焚而死時,被曷利沙的軍隊救下。

摩臘婆已經屈服,曷利沙的下一個目標便是控制著曲女城和摩揭陀的高達王國。對於這一孟加拉霸權,曷利沙采取了遠交近攻的策略——透過招攬了有著共同敵人的遠邦迦摩縷波王國,曷利沙對高達人形成了兩麵包夾之勢。在高達占領區,出於史料的缺乏我們無法了解到原穆凱瑞王朝與摩揭陀地區的卡普爾是否有加入曷利沙的大軍,但是根據先前摩訶色那笈多流亡摩臘婆的先例,我認為相當多來自兩地的卡普爾出於對高達侵略的不滿轉向了曷利沙大軍——甚至摩訶色那笈多本人也加入了曷利沙的王庭,但這只是從日後後笈多王朝在摩揭陀作為曲女城附庸的復辟這一歷史事實做出的推斷。同樣的,歷史並沒能記載曷利沙與設賞迦大戰的細節,我們唯一知道了三個結果:其一,曷利沙擊敗了設賞迦,這個曷利沙失去親人悲劇的始作俑者;其二,曷利沙沒能殺死他的敵人,設賞迦設法逃脫,甚至維持了其在摩揭陀的統治,並且與戒日王朝對抗直至設賞迦本人於公元 637 年左右去世,高達王國被戒日王朝征服為止;其三,奪回了曲女城的曷利沙被全體卡普爾們推舉為曲女城國王——這主要是因為他可能是穆凱瑞和普利亞布蒂共同的最後男性繼承人。盡管一個世紀後的耶首跋摩同樣宣稱了自己的穆凱瑞家族身份,並指責曷利沙將他的祖先貶為奴隸,但其中的歷史沖突出於筆者的知識疏淺難以判斷孰對孰錯——坦尼沙和曲女城最終被統治在一頂王傘(古印度的權力象征,指代王權)之下,一個帝國即將冉冉升起。

圖表 4 曷利沙的簽名印章,出土於北方邦的沙賈汗普爾

五.帝國拂曉

統一坦尼沙與曲女城並不是曷利沙野心的終點——在帝國的四周依舊有著遊離於新王朝之外,抑或幹脆對其抱有敵視的勢力,而曷利沙將會使其中相當一部份降伏——用降伏而不非征服是由於戒日王朝所謂「統一「本身的特殊性質,在後文將會詳細論述。

在所有帝國戰勝的勢力中,被摧毀得最徹底的是設賞迦的高達王國,盡管稱自己為「萬王之王(Maharajadhiraja)「,設賞迦在曲女城被曷利沙戰敗後就從未獲得過戰術上的主動權,疲於對抗迦摩縷波和曲女城的包圍攻勢,但其統治依舊成功延續到他的去世——在他的兒子摩那婆統治的第八個月,高達王國徹底滅亡。其領土被迦摩縷波和戒日王朝瓜分。在曷利沙的支持下,後笈多王朝恢復了對摩揭陀地區的統治——他們的統治甚至長於戒日王朝本身,一直持續到公元750年。

並非帝國周邊的所有勢力都遭遇如此殘酷的結局——在今天的奧裏薩邦地區,曾經於孔雀王朝時期受到殘酷統治的羯陵迦王國選擇臣服於帝國;而古吉拉特的邁特拉卡王朝亦是如此——盡管德羅納二世(此處德羅納是Dharasena,而非【摩訶婆羅多】中的Drona)曾經充滿雄心壯誌地自稱為王公並編造了上溯回神話時代的家世,但他又迅速將其改為了至高總督(MahaSamanta),似乎是出於臣服穆凱瑞王朝目的的一種妥協。伴隨著德羅納二世(此處為Dhruvasena,應區別於上文的德羅納二世)時期戒日王朝的崛起,他也迅速的臣服於新生的曲女城王朝,在此之前他可能由於戰敗而流亡至卡提阿瓦半島以南翟折羅人的領地尋求保護——這段歷史依據於了拉塔的翟折羅人國王的論述。但最終雙方達成了和解,德羅納迎娶了戒日王的女兒,從而同時以兒女親家和臣屬的身份依附於帝國,這一姻親關系源自於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的描述。邁特拉卡王朝在信度地區被穆斯林侵略的情況下堅持到了公元710年,也久於戒日王朝。

但是帝國並非在任何地方所向披靡——它最大的一次軍事挫折發生於約630年戒日王針對遮婁其王朝的進攻,以補羅稽舍二世在納爾馬達河岸史詩般的勝利並且將遮婁其王朝推向頂峰而告終。遮婁其人據稱屬於翟折羅人的一支,納爾馬達河之戰後雙方達成和平協定,帝國南疆就此確立,然而令人感嘆的是這一邊疆的歷史卻遠遠久於戒日王朝的壽命。而在邁特拉卡因穆斯林的進攻而被摧毀後,從跋羅婆人手中恢復遮婁其人王國的超日王接過了對抗穆斯林前線的接力棒以抗擊倭馬亞王朝的入侵。公元八世紀羅濕拘羅陀推翻了遮婁其王朝。

至此,戒日帝國的邊疆已然基本確立了。於此同時,信度庫什的群山中突然鉆出來一個光頭——公元632年,在納爾馬達河恥辱性的大敗後兩年,高達王國被瓜分前五年,玄奘,一個偷渡出大唐尋找理想中仍處於佛經中貴霜或孔雀王朝的護法王統治下的地上佛國的僧侶,經歷了三年跋涉終於來到了戒日王朝的境內,在接下來的十三年中他在全印度遊學,寫下了被認為是中世紀早期印度史重要研究資料之一的【大唐西域記】。

玄奘畫像

玄奘西行路線

六.地上佛國?

當玄奘來到印度時,所謂的地上佛國已經無跡可尋——孔雀王朝墳頭大樹已有五人合抱,曾經有著諸多精舍浮屠的王舍城被賞賜給婆羅門居住後已經成為了一個高種姓貧民窟,「外郭已壞,無復遺堵。內城雖毀,基址猶峻,周二十余裏,面有一門。」「逮無憂王遷都波咤厘城,以王舍城施婆羅門。故今城中無復凡民,惟婆羅門減千家耳。」這是【大唐西域記】中對此的描述。而曾經促成編篡【毗婆沙論】的貴霜王國也由於諸多矛盾被迫改信毗濕奴,甚至改名為瓦蘇戴瓦——這是毗濕奴化身奎師那的名字。在婆羅多大地上佛教與諸多非主流印度教派,例如濕婆派與虔愛派毗濕奴主義者,甚至還有信仰密特拉教的存在。在這裏我們要確立一個前提:印度國家並非由宗教影響政治,而是政治影響領導人的宗教政策。然而玄奘作為一個虔誠的佛教徒,他對於後笈多王朝印度的文化缺乏清晰的認知,或者說刻意忽略了這一方面的細節,因而將其簡單概括為」佛教「與」外道「。但作為現代人,我們對於不同地區政權與戒日王朝自身的宗教態度有著更為深刻與多元的理解。

首先,盡管佛教並非是大部份笈多繼業者的官方信仰,但由於佛教寺院的教育作用,它為印度提供了最優秀的官僚之一——從極西的邁特拉卡王朝到東部的後笈多王朝,從北部的迦濕彌羅到南方的遮婁其人,大部份統治者都對佛教保有著寬容態度,一些虔誠的佛教王室成員甚至開始影響統治者以促使其改信,例如羅阇室利作為一個佛教徒促使了原本信仰濕婆神的戒日王·轉而成為了一位狂熱的佛教徒——可能在這條路上走得太遠了,但這一點我們下文再談。所有國家中似乎存在一個特殊例外:高達的設賞迦,似乎在驅逐後笈多以及其他的孟加拉貴族時大量的佛教徒,使得中印度佛教徒對設賞迦有了一個極低的評價,這一評價被玄奘參照入了【大唐西域記】,但是事實上根據孟加拉地區出土的相關碑文表明,設賞迦對於不同的宗教都是一視同仁,包括佛教在內,他成為所謂佛敵只是單純因為成為了笈多王朝與戒日王朝的敵人,可能還有綁架作為佛教徒的羅阇室利的因素在內。但是綜上所述,作為孔雀王朝以來低種姓王朝對婆羅門種姓的忌憚——難陀王朝正是被僑底利耶協助旃陀羅笈多所顛覆的——以及婆羅門本身的各種戒律帶來的不變,原本被婆羅門種姓壟斷的官僚與祭司階層開始接納佛教徒——可以說主張種姓平等與反婆羅門主張的佛教徒與沙門信徒成了為低種姓古典王朝量身定做的婆羅門階層。然而,佛教徒帶有的沙門主義內核也令非摩揭陀地區的地方政權敬而遠之,寬容但並不感冒,對於他們來說,宗教有著更為功利與政治化的用途。

邁特拉卡王朝可能是後笈多印度將宗教功利化的一個極端特殊的樣本——這不僅是因為它是印度最後一個使用希臘語字母的王朝,更是因為其曾經贊助過密特拉教信仰——這一點可以從其留下的大量密特拉教遺跡看出。甚至有一位信仰密特拉教的統治者,王朝的第五位國王Dharapatta——他自稱為Paramaditya-Bhakta,或者太陽神奉獻者。這一點並非是出於其心血來潮或者虛無縹緲的神明顯靈,而是來源於更加實際而顯而易見的原因——白匈奴的繼業者們,例如接納因戰敗而流亡的德羅納二世的古吉拉特翟折羅人,都是密特拉教信徒。正是透過包容與支持密特拉教,邁特拉卡王朝得以吸納周邊的印度-斯基泰人以加強王朝勢力,維護周邊穩定。

相對於這種極端案例,各個地方勢力最為青睞的宗教卻是濕婆派,即使在邁特拉卡王朝,大部份統治者依舊是信仰濕婆派。早期戒日王,,穆凱瑞王朝與高達王國也都是濕婆派信徒。濕婆派之所以在這些勢力中占有極大的比例,並非出於達羅毗荼人或者大摩揭陀的文化遺產,而是來自於其政教合一的政治理念——對於長期耗費大量資源進行戰爭的地方小國來說,比起耗費頗巨供養祭祀階層的婆羅門教或沙門宗教,主張政教合一的濕婆派反而能夠讓統治者越過婆羅門,以更加便利地打造自己的宗教奉獻者形象。穆凱瑞王朝大部份歷史文獻來自於其出資修復的濕婆神廟,而設賞迦的名字來源於濕婆的諸多名號之一。與此同時,作為婆羅門教體系內的一個相對叛逆的思潮,比起直接否定婆羅門教體系的沙門宗教,濕婆派更易於上手。

面對內焦外困的局面,原始婆羅門教也開始反思並試圖適應時代的變化。早在吠陀時代末期,在傳統的雅利安人文化核心區馬圖拉,出現了融合了古希臘英雄崇拜的薄迦梵等教派;在貴霜時代,這些教派則進而演化為了毗濕奴派,而親近希臘文化的毗濕奴派在當時印度西部的外來入侵者眼裏是絕佳的官僚,因而伴隨著西部總督王國(Western Satrap)與白匈奴南下的行程進入了德幹高原。吸收了濕婆派與沙門宗教的思潮,相比於精英主義的婆羅門教,毗濕奴派拋棄了梵語與口述傳統,用通俗語言以【羅摩衍那】與【摩訶婆羅多】等經典作為自身的宣傳工具,拋開了婆羅門教神秘主義的外衣,實作了大眾化與世俗化。毗濕奴派主要流行於印度西部,伐陀伽陀王朝與遮婁其王朝經常接納毗濕奴派官吏,而邁特拉卡王朝則出現過一位毗濕奴派國王。同時,毗濕奴派的流行也促進了虔愛派的發展。

然而作為一個後笈多繼業者的戒日帝國,或許還有羅阇室利的耳濡目染,戒日王本人在其晚年成為了一位虔誠——甚至可以說是狂熱的佛教徒,而在此之前他是一位濕婆信徒,正如當時大部份的印度統治者一樣。在他的帝國內,各種宗教信徒得到了庇護——他在從孔雀王朝便存在的公路沿線設定了朝聖者庇護所,不僅按照玄奘的說法是為了佛教徒準備的,也有在恒河各個聖城之間朝聖的婆羅門教信徒。在他的晚年,對佛教的狂熱信仰演變為了一種瘋狂——他大量捐贈農業聚落給寺廟並給予了稅收豁免權,例如戒日王朝時期的那爛陀寺用有上百個村莊,笈多時代耗費大量精力與資源,作為帝國財政支柱的農業聚落,如此輕而易舉的被揮霍。而根據印度資料表明:他在每五年一度的供佛法會「無遮大會」,所謂「無遮」是字面意思上的——他捐獻了帝國五年以來的所有積蓄,甚至是身上的衣服都剝下來,從而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無遮。這是這個玄奘口中地上佛國的陰暗面之一,在後文我們將會更加詳細的敘述。戒日王之所以產生這種不健康的佛教信仰使人費解,而且這種信仰將會為帝國的滅亡埋下禍根。

吠陀時代史詩中的統治者是曷利沙心目中完美的聖王形象

戒日王朝的官制,可以清楚看出孔雀與笈多時代的影子

七.曲女城的堅戰王

步節鼓是一種獨屬於戒日王本人的特殊儀仗,據說國王步輦出行時隨身有龐大的軍隊相隨——每大軍前進一步,就擊鼓一聲,這一奇景被【大唐西域記】所記述,這一專屬的鼓號不僅被用於宣揚國王的權威,也被用於區分王中之王與諸多附庸國的國君——在戒日王的帝國中,孔雀體制下由總督緊緊掌握的聚落與藩王轉變為了由督官監管的半獨立的,自稱為王公或總督的地方統治者,這與戒日王本人的執政理念有關——深根於後笈多的土壤,其花朵卻來自於吠陀時代,這是戒日王朝政治模式一個極鮮明的特征。

在我們敘述戒日王本人理想的政治形態以前,應該明確一點——作為一個笈多王朝的繼任者,孔雀體制在各種方面被傳承了下來:例如其官職繼承於笈多帝國;法律上恢復了孔雀王朝動輒斬斷手腳,切除五官的肉刑,這一點在【大唐西域記】中亦有記載;而與此同時,孔雀體制下的諸多稅種——從六稅一的地稅,使用水渠時繳納的使用稅——這種稅金在【政事論】中被稱為水份稅(Karmodakakapramanena,對以各種方式從別處運來的灌溉用水征收),僅僅是農業稅就有三到四種,帝國重的稅賦壓在農民,手工業者與商人身上用以維持高昂的軍事與宗教支出。出於對笈多王朝各種制度的效仿,戒日王朝也被稱作「後笈多帝國」(應與摩揭陀的後笈多王朝區分),這一點也並非無據可依。

但對於戒日王本人來說,恢復笈多帝國或孔雀帝國並非是他野心的終點——萬王之王,Maharajadhiraja——他的夢想能夠與神話時代的諸位轉輪聖王比肩,這一信念影響了他的治理理念與帝國的組織形式,同樣也導致他晚年誇張的佛教信仰也最終導致了他帝國的淪陷。與孔雀體制下憑借龐大官僚系統與間諜機構控制各個地方政權不同。【摩訶婆羅多】一類的史詩中轉輪聖王的帝國建立在與天國的聯系,血緣與個人效忠之上,轉輪王一詞即指這一國王的戰車在全吠陀世界中暢通無阻,意指他們憑借武力征服了整個大地,有時候也征服了冥界與天界。在轉輪聖王的統治下各個王國享有著自治的權力,唯一的封建權力就是按時為王權上貢,並且在戰時提供軍隊,與西歐式的封臣制度類似,但是政治結構上更為松散。而戒日王,在上文中早已提到的,經常性的擊敗敵人隨後要求其投降,這一行為準則則是源於對於聖王模式的模仿——這與【摩訶婆羅多】中俱盧國討伐般遮羅國的木柱王後德羅納與他平分國土共同統治的先例相仿——戰敗者得到一定的懲罰,但他們的王權依舊存在。在戒日帝國中,當我們剝去這種神聖性的外衣,這一制度背後仍然有其功利性因素——首先,相比於擁有著龐大官僚團的,經濟衰退使得帝國難以負擔管理或開墾新聚落的成本,同時地方附庸國也成功作為帝國對抗邊境沖突的第一道防線,在軍隊投射能力不強的中世紀印度是最為實惠與有效的方法——例如邁特拉卡王朝即使在戒日帝國覆滅以後依舊繼續著其抵禦信度穆斯林的職能,而不是像帝國核心地區,例如坦尼沙王國那樣即刻土崩瓦解。事實上,這種附庸國日後演變為了波羅蒂訶羅的封建領主,促進了印度封建化的發展。但是就戒日王朝來說,這一行為導致了其統一的不完整性,為日後帝國解體埋下了禍根。

帝國奢侈的儀式與龐大的陣仗出巡也體現了戒日王試圖將自身升格為古聖王的努力。據各種戒日王朝時代的銅表與寺廟記錄,戒日王出行十分頻繁,其佇列通常達到數萬之眾,攜帶各式家具與廚具,象,馬與牛等牲畜更是不計其數,且為了獲得補給,隊伍往往會強迫路過的聚落為他們進貢「凝乳,粗蔗糖與動物飼料」——來自於耆那教編年史,而在同樣的段落中,農民反應了地方督官搶奪農村牲口與物品的行為,這一點我們將在之後論述——從如此龐大而誇張的佇列中,我們能夠看出史詩中聖王出行的影子,例如【羅摩衍那】中婆羅多前往彈宅迦林尋找兄弟羅摩時隨行的龐大隊伍。而他晚年對於佛教徒與婆羅門僧侶慷慨到過分的施舍,例如前文提到的無遮大會,施舍土地以及給與封建特權,這些行為是對圓滿時代各個神聖城市中舉行的盛大儀式的拙劣模仿——在【羅摩衍那】中記載十車王的求子祭祀中食物與財寶被堆積猶如小山。

戒日王諸多的行為可以被認為是好大喜功,但僅僅認為他出於好大喜功而施行各種近似於歷史倒車的行為並不是對歷史事實的尊重。事實上,剛剛經歷過白匈奴蹂躪的印度地區在當時陷入了十分嚴重的意識形態危機——作為婆羅門教自身陷入了嚴重的信任危機,從沙門宗教與濕婆派信仰的崛起可以看出。人們已經疲於孔雀王朝的南亞律令制政府的控制,這一點能夠從設賞佳反叛後笈多王朝從而得見。戒日王對於神話時代的效仿本質上是一種對於從故紙堆中再次發掘印度國家認同的嘗試。他試圖以一個充滿魅力的凱瑞斯瑪式轉輪聖王的形象重新締造統一的印度國家。令人惋惜的是,他的嘗試由於印度自身在中世紀早期經濟的衰退以及時代局限性,導致他締造的印度國家漏洞百出,其速亡似乎也是註定了的。

六到七 世紀出土的那 爛陀佛像

八.人走茶更涼

如果從制度方面來看,戒日王朝是充滿著漏洞與不合理的;而在實際層面,戒日王朝是完全失敗的。首先,帝國衰敗的經濟狀況並沒有得到改善,事實上在東羅馬帝國在七世紀中葉成功實作自主養蠶後印度的貿易狀況更是一落千丈。而戒日王濫施土地和苛捐雜稅的行為根本無法使北印地區接近崩潰的農業經濟好轉,大量農民破產並淪為低種姓甚至農奴,許多農民,手工業者出於貧窮被迫背井離鄉——這一現象可以從中世紀印度的大量村莊條例中被察覺——其中農民,手工業者,甚至是商人都被限制在村莊之內。在孔雀王朝和笈多王朝,統治者可以透過投資農村與開墾新地發展農業經濟,但是對於財政拮據的戒日王朝這一想法簡直是天方夜譚——而農業的蕭條必將致使收入的減少,為了維系收支平衡帝國又不得不增加對於地方的剝削,在戒日王朝中後期,地方總督(Samanta)被要求自行組織武裝並自籌軍費,至於他們經費的來源大概正是來源於使用軍隊定期洗劫領地內的藩王與聚落——這一行為不僅加劇了農業經濟崩潰的惡性迴圈,更使得中央政府的督官與地方附庸國的關系惡化。帝國矛盾重重,而曷利沙於公元647年的死亡則正式敲響了帝國的喪鐘。

由於歷史資料的缺失,關於戒日王死後的維持了將近一個世紀的曲女城王權充滿著爭議,但我們可以知道這個時期充斥了分裂,戰亂與背叛——據傳是戒日王子孫的數代皇帝被認為是後人杜撰,而中文互聯網流傳甚廣的王玄策遠征印度故事曾被印度史學界認為反映了戒日王死後曲女城的真實歷史事件,但伴隨著現代對印度本土史料研究的逐漸完善——例如長期與唐朝和吐蕃交流的迦濕彌羅所撰【王河】並未提及該事件;以及唐書文本中自身存在的問題——例如阿羅納順這個神話時代的惡魔名字如何成為人名這樣諸多細節問題的影響下而被證偽。筆者對吐蕃與中國歷史缺乏了解,也並非好事獵奇者,故不加贅述。但有一個確實有趣的歷史細節是,邁特拉卡的德羅納二世,也就是我們先前提到憑借迎娶曷利沙之女為條件臣服於戒日帝國的邁特拉卡王,其子德羅色納四世以轉輪聖王自稱,可見其憑借其伐彈那血統接過來戒日王朝的大旗,在西部延續了帝國的統治。曲女城的權力真空持續直到耶首跋摩,一個自稱有著穆凱瑞血統的前奴隸篡位者在曲女城奪取了地位——很可能是透過一場奴隸起義。他建立了後穆凱瑞王朝,或者瓦爾曼王朝,直到其於公元770年被翟折羅人滅亡,曲女城的王權也就此宣告終結。

盡管充斥了混亂,饑餓與暴力,戒日王朝依舊形成了印度歷史上的一個文化高峰,為後世留下了豐富的遺產。尤其是在戒日王的大力贊助下,以那爛陀寺為核心的佛教文化得到了充分的發展,而玄奘在那爛陀寺的學習也歸功於戒日王的大力贊助。戒日王朝的文學成就也相當高,除去玄奘與宮廷詩人波納,戒日王本人也是一位優秀的作家,其留有【龍喜記】,【瓔珞記】與【鐘情記】三部梵劇存世。伴隨著佛教文化的繁榮,造像藝術也得到了極大的發展——來自伐陀伽陀王朝的砂巖雕刻藝術與繼承自笈多是術相結合,形成了別具一格的藝術形態。而根據玄奘的記載與那爛陀寺的出土文物表明,當時的佛像風格脫離了希臘化的影響,由寫實轉向抽象,形成了有印度特色的雕像藝術。

而此時文化的高峰並非只是戒日王朝的獨角戲,而是多元一體的發展形勢。在古吉拉特,邁特拉卡結合了希臘,羅馬,白匈奴,雅利安與達羅毗荼文化,產生了形制多樣的宗教建築;而南方德幹高原的遮婁其王朝也發展出了遮婁其式神廟的雛形,成為了南印式神廟風格的奠基者之一。

.結語

盡管存在著諸多問題,但我們並不能過度苛求這個作為古典印度與中世紀印度分水嶺存在的王朝——作為一位具有野心與能力的君主,我們可以看到曷利沙本人行為背後的合理邏輯,只是在當時的印度基本國情註定了戒日王朝的短壽。伴隨著南亞次大陸歷史的豐富寶庫吸引了越來越多的關註,相信日後對於這個短壽的王朝的各類研究成果會更加豐富。筆者並非是歷史專業,所用資料大多來自線上資料網站與英語轉譯的碑刻瓦文物資料,恐有疏漏,還請讀者與筆者共勉。

十,參考目錄

中文資料

【大唐西域記】玄奘

【高級印度史】 RC馬宗達等人合著

【劍橋印度史-南亞農業史】

【政事論】 考底利耶

【摩訶婆羅多】,【羅摩衍那】

英語資料

【Social Changes In Early Medival India】 Ram Sharan Sharma

【Women and Society in Early Medival India】 Anjali Verma

【Cortly Culture and Political Life in Early Medival India】 Daud Ali

【A History of Ancient and Early Medival India】 Upinder Sin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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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碑銘文與歷史資料來源北方邦官方維基Jatland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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