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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傾一時的劉太後「劉娥」,為何要為一件衣服與群臣抗爭?

2024-03-25歷史

本 文 約 7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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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號「明道」 (宋仁宗趙禎使用的第二個年號) 在宋史上僅存在兩年 (1032—1033) ,也是太後劉氏人生的最後風華。明道元年 (1032) 十一月,大宋朝堂因穿衣問題引發一場激烈爭論。起因是「太後欲純被帝者之服」。她想在翌年二月到太廟去祭祀祖宗時,穿上袞冕服。在宋代,「袞冕」為天子禮服之一,現在太後想穿著天子冕服祭祖,自然一石激起千層浪。時任參知政事晏殊率先出來反對,認為此舉有違禮制,建議太後穿袆衣 (王後之服) 去拜謁宗廟。劉太後當然不聽,群臣對此不置可否時,年過六旬的老臣薛奎發出一句誅心之問:

「太後必禦此見祖宗,若何而拜?」

太後您非要穿著這身袞冕去宗廟,到底是以天子身份,還是以太後身份拜謁祖宗?

電視劇【清平樂】劇照,表現北宋明道二年(1033)二月,劉太後(吳越飾)頭戴冠冕、身穿「袞衣」,前往太廟朝拜的場景。

可能不少人讀史至此,不禁要為薛奎捏一把冷汗,畢竟「貍貓換太子」的故事家喻戶曉。雖是後世小說家杜撰,確造成劉太後負面的民間形象。實際上就連「劉娥」這個名字也是源於民間戲曲和筆記小說。正史沒有記載劉氏之名,考慮行文方便,本文以她最廣為人知的名字「劉娥」代稱。

劉娥為真宗皇後,仁宗朝以太後之尊垂簾聽政。她有成熟政治家的氣度,即便遭到薛奎公開出言質疑,也沒有對這位老臣進行任何報復和迫害。但劉太後也不是幾句質疑就能動搖的「柔弱白蓮花」,既已決定,絕不會就此作罷,任你們反對聲滔滔,她的態度仍是「固執不可」。這場穿衣引發的朝議陷入僵局……

祎衣只是起點

宋朝歷史上,大概沒有哪個女子能像劉太後這般,將穿衣與人生進階繫結得如此密切。在她64年的人生路上,穿過平民女子樸素的布衣,也曾著民間藝人華艷的衫裙;進入宮廷,她佩戴過妃嬪的花冠,又以皇後袆衣的容像傳世……待到貴為皇太後,開始把持朝政時,她又穿上一套史無前例且後無來者的「朱衣」,直到人生最後的年華,終於將穿衣需求指向天子之服「袞冕」。這宋史上獨一無二的服飾進階案例,與劉娥本就傳奇的人生環環相扣。

【宋真宗後坐像】,宋代,絹本設色,縱 177 厘米,橫 120.8 厘米,現藏台北故宮博物院。畫像中劉太後身著深青色袆衣,衣上有翟紋圖案,內襯素紗中單黼領,腰束青色大帶,衣邊袖口以紅羅裝飾。腳上穿鑲金邊的青舄,為宋代皇後服制。

劉氏大約生於開寶二年 (969) ,史載其母懷孕時,曾夢到月亮入懷,主大吉之兆。然而,吉兆還未等到,劉娥那官至嘉州刺史的父親便戰死沙場。家道中落後,劉娥與母親過著貧苦的日子。好在劉娥健康長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嫁給蜀人銀匠龔美。原本貧窮的日子波瀾不驚,命運卻偷偷給劉娥遞出橄欖枝。【續資治通鑒長編】記載:

「劉氏始嫁蜀人龔美,美攜以入京;既而家貧,欲更嫁之。」

一切的轉變,起始於陪丈夫前往京師討生活的時日。

東京這種繁華富庶地,從不缺面容姣好的女子。開啟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不難發現在街道上許多閑逛的婦女。或許,彼時的劉娥,就如同畫上的女人一般,身著衫與裙,頭上挽著小盤髻,流連在紅塵巷陌。生活在東京的時日,劉娥還有一個身份,就是「藝人」。史載她「善播鼗」,即是能將撥浪鼓打得富有藝術性。北宋時期,女性藝人有自己專屬的表演服飾,以男袍服和「諢裹」為主,不知這位日後母儀天下的奇女子,是否也曾著此衣裝一展才藝。貌美且擅長藝術的川妹子劉氏很快被襄王趙恒 (真宗在不同時期用過趙德昌、趙元休、趙元侃、趙恒等名,為行文方便統一為趙恒) 看中,入府侍奉。前夫龔美搖身一變成了義兄,並改名劉美。

起初,劉氏與趙恒的情路並不順利,由於出身低微,被太宗皇帝趕出趙恒府邸,趙恒只得將劉娥藏在心腹張耆家中,瞞天過海之計維持了十幾年,幸而趙恒未曾變心,最終在登基後,將劉娥接入宮中。入宮後,劉娥一路高升,被封為德妃,服裝等級的規格迅速提升。據【宋史·輿服誌】記載,妃子也可以戴禮冠,只是其中不用龍鳳而用翚,翚是有五彩羽毛的野雞。身上著褕翟,形制與皇後袆衣類似,只是細節有所區別。盛寵不衰的劉娥,距離皇後之位僅一步之遙。

電視劇【清平樂】劇照,表現穿著朱衣臨朝聽政的劉娥。文獻中,朱衣是大臣從古禮服中復原的一款服飾,為劉太後辦公「制服」,為方便起見,也可去掉革帶、蔽膝等,不過,這種服飾僅劉娥一位宋代皇太後使用過,並未留下影像資料。

景德四年 (1007) ,皇後郭氏已去世,真宗打算立劉娥為後,不承想遭到朝臣的一眾反對。原因之一,在於劉娥出身低微,且很有可能二婚之事早被知曉;其二,則因其無子。封後之路眼看就要走到山窮水絕處。不過,今天我們看到的劉娥坐像,已經把勝利的結果擺在世人眼前。畫像中,她端坐椅上,頭戴花釵冠,冠後安有六條博鬢,博鬢垂著珍珠簾子,華貴而美觀,冠上盤旋著十余條龍,宛若「神仙開會」一般羅列眾多仙人,彰顯著女主人獨一無二的身份。她身著深青色袆衣,衣上有翟紋圖案,內襯素紗中單黼領,腰束青色大帶,衣邊袖口以紅羅裝飾。腳上穿鑲金邊的青舄 (高等級的鞋子) ,是地地道道的皇後服制。在宋代,即便妃嬪也享有冠與禮服,卻與皇後天差地別。那麽,劉娥究竟經歷了哪番波折,才穿上這套封建社會女人的最高等級服飾呢?

對於當時的劉娥而言,出身已成定局,能解決的,只有皇子的問題。恰逢她身邊的宮女李氏偶然得到皇帝臨幸,很快生下男胎。於是,皇帝對外宣稱,皇子乃劉娥所生,「母以子貴」的劉娥,問鼎皇後之位可謂名正言順。此事也是「貍貓換太子」故事的來源。在正史中,對李氏這位母親的所思所想不見記載,她的兒子後來做了太子,成了皇帝,旁人伴隨著這潑天之功一路扶搖而上,而她始終守口如瓶,沈默寡言。她只是在一個被認為「恰當」的時刻,充當了最「恰當」的生育工具,使眾人迎來期許已久並皆大歡喜的結果。明道元年 (1032) 二月,李氏因病晉封宸妃,沒幾日病逝,享年46歲,終其一生,未與其子相認。

劉娥穿上袆衣只是一個起點。史書說她「性警悟,曉書史」。天生聰穎警悟尚屬上蒼賜予,但「曉書史」三字則透露出一個貧寒之女不甘於躺在美貌與寵愛之上吃老本,而是透過後天持之以恒的努力與上進,不斷增長學識的雄心。從「善播鼗」到「曉書史」,短短幾字,隱去多少不足為外人道的勤勉過往。由此,劉娥得以「聞朝廷事,能記其本末。真宗退朝,閱天下封奏,多至中夜,後皆預聞。宮闈事有問,輒傅引故實以對」。對朝中之事,夫妻倆多有商討,不僅加深二人感情,更為劉娥參政做足準備。

穿袞服的女人

乾興元年 (1022) ,真宗駕崩,年幼的趙禎即位,皇太後劉娥垂簾決事。為方便她參政,朝臣還特地從古代後服中恢復了一款「朱衣」。朱衣用「緋羅」制成,腰部加蔽膝,腰系革帶、大帶、佩綬,腳上穿襪,外著紅色帶金飾的鞋子。因朱衣為辦公「制服」,為方便起見,也可去掉革帶、蔽膝等,不過,這種服飾僅劉娥一位宋代皇太後使用過,她離世後,朱衣便無人再穿。

劉娥當政期間,恩威遍於天下。在日常生活中,劉娥也十分簡樸,「 (太後) 常服絁繻練裙,侍者見仁宗左右簪珥珍麗,欲效之。太後戒曰:‘彼皇帝嬪禦飾也,汝安得學。’」「絁繻」為較為粗制的彩帛,「練裙」為白裙,太後的裝束如此素凈,身邊正值妙齡的年輕侍女卻坐不住了,她們看到仁宗皇帝身邊宮人衣著華麗,周身珠翠,也想效仿,劉娥勸誡道:「她們是皇帝身邊妃嬪所用衣物,你們怎麽能學?」對宮人的嚴格約束,也斷送了可憐巴巴少女們的愛美之心。

讀到此處,各位或許會有熟悉之感,同樣是父親有所成就卻英年早逝,導致童年不幸;同樣發展多年「地下情」,二嫁為後;同樣在丈夫患病後得到權力傾斜;同樣垂簾輔政,大權在握……劉娥似乎拿了「那個女人」的人生劇本,不僅我們如是觀之,劉娥自己也難免有此想法。她曾試探地問大臣:「武則天這人怎麽樣?」大臣答曰:「唐之罪人。」朝臣的立場再明顯不過,劉娥只得作罷。不僅如此,當有阿諛奉承之人企圖投其所好時,劉娥也以最鮮明的態度表達自己的決心。

殿中丞方仲弓向太後上書,請求依照武後的做法,立劉氏宗廟,程琳為太後獻上【武後臨朝圖】。太後把方仲弓的上書拋在地上說:「吾不作此負祖宗事。」因此,劉娥被後世稱頌「有呂武之才,無呂武之惡」。劉娥並非全然沒有野心,獨攬大權多年的她早已明白,一旦個人私心微動,伴隨著的是無數人頭滾滾落地,朝野之內血流成河。呂後、武則天的上位之路踏著無數骸骨,劉娥大概不願、不必也不能走到這一步。

可是,劉娥回望一生,多少有些遺憾,明明一步之遙,卻遠隔天涯。或許,總有一種方式,可以變相地滿足一下心願,哪怕只有一天,或一個時辰。於是,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劉娥縱容了自己一次。開篇提到的那場穿衣爭議,是劉娥最後的倔強,而在經過一場又一場的輿論戰後,她也得償所願。明道二年 (1033) 二月,太後前往太廟朝拜,先是「乘九龍繡花冠」,第二天,她換上獨屬帝王的「袞衣」,只不過這套衣服經過了一番「改良」,刪減了些元素,以減弱朝臣對此事的反對。朝臣們與太後,終於各退一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演完盛大的典禮。同年,劉娥走完自己的人生。其謚號突破皇後二字謚號的規制,采用帝王四字謚號——「章獻明肅」,三世祖先都得以追封,父親更是被追為魏王。

盡管【宋史】載劉娥與仁宗這對母子的關系「無毫發間隙」,然而事實恐怕並非如此,劉太後性格強勢,多有違背仁宗意願的事,先是將趙禎看中的王姓女子嫁給前夫兼義兄劉美之子,後是把趙禎心儀的張氏立為才人,硬塞進郭氏為皇後,卻不得仁宗喜愛。不過,她的一個善舉,卻保障了身後劉氏一族的平穩安全。

劉娥去世後,燕王趙元儼 (太宗第八子) 告知仁宗生母另有其人,並說李宸妃死於非命,仁宗十分哀痛,尊李氏為皇太後,並哭著開啟她的棺槨,這對生前無法相認的母子,終於在陰陽永隔後重逢。仁宗見李氏「玉色如生,冠服如皇太後,以水銀養之,故不壞」,李氏身著皇太後的服裝厚葬,可知劉娥並未苛待於她。仁宗感慨,人言不可輕信,於是對劉娥娘家人更加優渥。「有冕之後」劉娥在待人接物方面,雖不乏心計手段,但善心未泯,行事也趨於溫和,免去劉氏一族的滅門之禍,成全她一生的幸福平安。

被遺棄的大裘冕

回到最初的話題,太後劉氏一心想穿的冕服,在宋代宮廷服制體系裏,屬於怎樣的地位?先來看【宋史·輿服誌】記載:

「天子之服,一曰大裘冕,二曰袞冕,三曰通天冠、絳紗袍,四曰履袍,五曰衫袍,六曰窄袍,天子祀享、朝會、親耕及親事、燕居之服也;七曰禦閱服,天子之戎服也。」

這裏一共列出宋代皇帝的七種服飾,除第七種「禦閱服」屬於頂盔摜甲的戎服體系,穿著機會很少,前六種皆在大宋宮廷服飾範疇。其中又分禮服和常服,履袍、衫袍屬於天子常服,窄袍是更日常的便服。前三種則是較正式的禮服。而這三種服飾裏,大裘冕和袞冕又是歷代以來最為莊重的冕服體系。冕服的歷史究竟有多久遠已無從考證,它在先秦文獻裏就已多次被提及,相傳黃帝時代就已存在,到周代時天子一共有大裘冕、袞冕、鷩冕、毳冕、絺冕、玄冕六種冕,也稱「天子六冕」。但隨著周亡秦興,冕服之制沒有得到延續,秦始皇統一六國後下令廢黜冕旒,此後200年時間裏,帝王皆無此制,直到東漢明帝時期才又復興冕服之制。

從東漢到唐代,冕服總體變化不大,其形制和紋樣寓意在本刊【漢服之始:漢晉服飾的考古與復原】 【盛世霓裳:隋唐服飾的考古與復原】已有詳細介紹,讀者可以參看。唐代時,皇帝對於冕服制度做了簡化,等級較低的鷩冕、毳冕、絺冕、玄冕被棄用,只保留大裘冕和袞冕。到唐玄宗時期,連大裘冕也被「打入冷宮」,袞冕成為冕服系統裏唯一的存在。到趙匡胤建立宋朝後,一向標榜崇尚古禮的他又將大裘冕恢復,雖然看起來是復興了冕服制度,但在宋代,冕服出現的頻率比前代大大降低,基本只在皇帝祭祀時作為祭服使用。

那麽,為何劉太後晚年想穿天子之服祭祀,只穿上了袞冕,而沒有要求穿宋代宮廷禮服體系裏等級最高的大裘冕呢?雖然史書沒有明文記載,但看大裘冕的發展史不難理解——這種冕服雖有「老大」之名,卻歷來最不受皇帝待見。

按照【周禮】記載,大裘冕本是天子六等冕制裏第一等的冕服,只有在最隆重的祭天等禮儀場合,天子才能穿。但唐宋以來,大裘冕卻有一個致命硬傷——顏值不夠。唐開元十一年 (723) 發生的一件事很能說明問題,那年冬天,唐玄宗李隆基要在南郊舉行祭天儀式,按理說應該穿著大裘冕舉行儀式。然而此前武則天在位期間,已有棄大裘冕而改服袞冕的先例,李隆基也想效仿,在與大臣經過一番爭執後,他毫不猶豫地在兩者之間選擇了袞冕。

大裘冕為什麽這麽不受待見?看到當時留下的影像或許就明白了。宋初,博士聶崇義將自己考證古代多種版本【三禮圖】後撰寫繪制成的【新定三禮圖】進獻給朝廷,其中就有天子六冕的影像。透過古書中的繪圖,很容易發現排行老大的大裘冕看上去樸實無華,冠冕上也沒有冕旒,服上無章冕上無旒,美觀程度自然遠不及「二弟」袞冕。這是大裘冕「以素為貴」性質決定的。

只是大裘冕這種質樸風格顯然與五代以來崇尚奢華煩瑣的審美風尚不同,即使是標榜崇古的趙匡胤也不能免俗,於是他機智地想到一個解決方案,就是從唐代【開元禮】找到依據,增加一個「脫袞服裘」的流程,這樣一來,整個儀式裏皇帝都能穿上華麗的袞冕,只有在祭天時才將袞冕脫下來,穿上大裘冕舉行儀式。此做法受到宋朝歷代帝王效仿,宋神宗在元豐四年 (1081) 祭天的整個過程中,全程穿著袞冕完成,僅在登上祭壇時為標榜「天道至質」,才換上大裘冕一小會兒。到後來,皇帝就連穿一小會兒也不願意,於是禮學家陳祥道提出一個更方便的方案——「內質外文」,即把大裘冕穿在裏面象征「內質」,華麗的十二章袞服穿在外面,象征「外文」。這樣一來,大裘冕連展示於人前的那片刻時間也失去了,和棄用已無太大區別。

既然別的宋朝皇帝都不願意穿質樸的大裘冕,劉娥自然也不會選擇它,所以天子禮服系統裏,只剩下兩個選項。

帝王鐘愛袞冕

先看看在【宋史·輿服誌】裏排行第三的通天冠服,全套由通天冠、雲龍紋深紅色紗袍、白紗中單 (襯衣) 、方心曲領、深紅色紗裙、金玉帶、蔽膝 (掛在前邊的斧形飾片) 、佩綬、白襪黑鞋等組成。宋代宮廷畫院繪制的【宋宣祖坐像】就是身穿整套通天冠服的形象。

從坐像上能清楚看到,通天冠是一種冠體形狀向後卷,有點類似戲曲裏諸葛亮帽子的冠。皇帝所戴的通天冠上有24梁,對應袞冕的前後各12旒。掛在脖子上的方心曲領很有特點,它是上圓下方、套在項上的鎖形裝飾,既能防止衣領雍起,起壓貼的作用,同時又蘊含天圓地方之意。這套禮服,是皇帝在「正冬大會、五月朔受朝」等重大場合穿著,每個配件都有相應的淵源講究。但劉娥肯定不會選擇它,因為,祭祀宗廟的場合就應該穿冕服,著通天冠服於禮不合。雖然沒有被劉娥穿上,但這套禮服卻因她而改了名。早在天聖二年 (1024) ,宋仁宗為避劉太後父親劉通的諱,就將通天冠更名為「承天冠」。

【女孝經圖卷】 (局部),宋,絹本設色,縱 43.8 厘米,橫 823.7 厘米,現藏故宮博物院。該場景反映宋代皇後拜見皇帝時的場景,圖中皇帝頭戴通天冠,身穿絳紗袍,領子上帶有「方心曲領」。皇後則身穿袆衣,頭戴鳳冠。

接下來剩下的禮服,就是劉娥最中意的袞冕了。從某種意義上說,自唐代以來,帝王冕服幾乎可以和袞冕畫等號。作為古時天子六冕之一,袞冕也是自先秦就存在的古老服飾,只是因缺乏影像資料,只有文獻介紹其形制。大致能確定的是,自東漢明帝恢復冕服之制以來,袞冕的形制基本定格,後來歷代細節雖略有不同,但大體樣式不變。與其他五種冕服相比,這套天子大禮服最明顯的特征有二,其一是頭上的冕旒,古時冕旒的數量有區分級別的作用,天子為十二旒,王公為九旒,依次遞減。不過宋徽宗時期,大臣宇文粹中上疏對奇數冕旒提意見,他認為九旒冕是古時諸侯用的,而宋代王公不能算諸侯,此後宋代除皇太子仍保留九旒冕外,其他王公和部份在祭禮上需要擔任獻官的臣子所戴冕旒數都限定為不高於九旒的偶數。

電視劇【清平樂】劇照,圖為身穿通天冠服的宋仁宗(王凱飾)。

天子袞冕的第二個明顯特征是袞服之上的十二章紋。十二章相傳在舜帝時代就正式形成,自東漢恢復冕服之制以來,這十二個紋樣在不同時期略有變動,至北宋建立後,太祖趙匡胤於建隆元年 (960) 對章紋排布進行制定,冕服為「玄衣纁裳,十二章,八章在衣,日、月、星辰、山、龍、華蟲、火、宗彜;四章在裳,藻、粉米、黼、黻」。從聶崇義的【新定三禮圖】裏的袞服上不難發現,至宋初時,袞服十二章裏,袖口上的兩條升龍不僅比其他紋樣大,也最為醒目。這應該與自漢代以來「龍為君像」思想逐漸形成有關,盡管宋代皇帝還沒有將龍完全壟斷,但從北宋末年開始,升龍就已被明文規定為只有皇帝服飾才能使用的紋樣。

劉娥對袞冕之服必然是很熟悉的,因為她的夫君趙恒穿過多次。尤其在簽訂澶淵之盟後,趙恒竟將此視作重大功績,迫不及待前往泰山舉行隆重的封禪儀式,這過程中,他必然也要穿上最莊重的冕服。但真宗此舉淪為後世笑柄,導致元、明、清三代帝王都不再舉行封禪。所以,宋真宗也成為歷史上最後一位穿著冕服登上泰山的皇帝。到劉娥晚年,大權在握的她雖不會妄想搞什麽封禪大典,但還是想在拜謁宗廟時能穿上袞冕。可此事自大宋開國以來史無前例,阻力有多大可想而知,所以,最後劉娥究竟對天子冕服做了哪些改動,才最終達成這一心願?【續資治通鑒長編】記載:

禮官議皇太後宜準皇帝袞服減二章,衣去宗彞,裳去藻,不軍刀,龍花十六株,前後垂珠翠各十二旒,以袞衣為名。詔名其冠曰「儀天」。

天子袞服上有十二章紋,太後穿減去象征供奉、孝養之意的「宗彜」和象征潔凈之意的「藻」,同時不配劍,對冕旒做了些許調整,命名為「儀天冠」。【宋史】對這一事件的記載大同小異,最大的區別在冠冕的旒數,【續資治通鑒長編】記載為「十二旒」,但【宋史】記載則是「服袞衣,十章,減宗彜、藻,去劍,冠儀天,前後垂珠翠十旒」。無論是哪種,終究與天子袞服有些差異,也是雙方妥協的結果。

本文改編自【國家人文歷史】2024年2月下,原標題為【 從「渾裹」到袞冕,一個女人的帝後禮服體驗卡 】,本文系「國家人文歷史」獨家稿件,歡迎讀者轉發朋友圈。

END

作者 | 周渝

編輯 | 胡心雅 桑肇辰(實習)郝芮(實習)

校對 | 張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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