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號:真實故事計劃Pro(ID:zhenshigushi2) 作者:羅方丹
2017年,在半工半讀的9年備考後,28歲的李城以央美保安的身份考上央美。
李城是80後,在很多同齡中國人的樸素觀念中,考大學是改變命運和階層的關鍵閥門,這也是激勵李城奮鬥的信念。
成功從保安考上央美後,李城被媒體報道為「勵誌保安哥」,成為主流宣傳中的勵誌範本。 時至今日,在互聯網流行的故事版本中,魚躍龍門的成功學敘事仍是主要基調,少有人繼續追問,考上央美後的李城境遇如何。
如今,李城仍尚未跨越階層。2021年,在畫了一幅「老師看見都想繞著走」的畢業作品後,他從央美畢業。 失去最後一份美術老師的工作後,李城為自己改名「央美流浪哥」,開著改裝電動車在旅途中流浪。
考上央美那年,李城在媒體采訪中說過一些勵誌語錄,「有夢想,努力就會成真。」「我拼命,我怕誰!」他說自己還想繼續求學,「讀個博士,在大學當老師」,「要成為這個時代的驕傲」。
進入校門後,李城才看見「考學改命」論的另一面:「努力就能成功」的社會承諾,似乎僅能在高考前兌現。
臨近畢業,李城在電視節目【黃金100秒】上挑戰畫自己的電動車。落筆前,他躊躇滿誌地喊出節目口號,卻因難改的鄉音創造出一個插曲。
「是金子,總會花光!」話音落地,全場大笑。 口誤讓這句勵誌語錄變了意思。最後李城的畫和觀眾預想中有差距,挑戰因反對票太多提前終止。一位主持認為,再給些時間,李城也能畫好,另一位主持卻直言,結果在他落筆時就註定不會改變,「一下筆觀眾就能看出來。」
這場節目為李城的人生埋下兩個伏筆。不久後,他花光了錢,欠下了債。他入學時所見的自己與同學的差距,最終也沒能透過個人努力彌補。
四年一夢,夢醒後他才發現,金榜題名時所聽見的鑼鼓喧天,並不意味著一段飛躍人生的開端。考學改命的時代過去了嗎?如今的李城還在摸索。他很少再畫畫,回歸了原來階層所屬的世界,在旅途中拍攝與自己境況相似的人, 同時希冀透過網路再次抓住機遇,改變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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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大學是我的信仰
最近,我把我的旅行自媒體帳號名從「城遠行」改成「央美流浪哥」。粉絲們這才知道,我曾在北京讀過大學。2017年,在9年半工半讀的生活後,我集中備考3個月,最終以全國第8名的成績考上中央美術學院。由於我在央美當過保安,許多媒體就來采訪我,電視台也邀我去上綜藝節目。我從此有了「勵誌保安哥」的名稱。
圖 | 李城在央美當保安時的照片
2021年,我從央美畢業,南下深圳,創業失敗後破產,欠下債務。如今我在外流浪,開著自己改裝的老頭樂電瓶車,做旅行自媒體,靠直播維持生活。
我考上央美時,已經28歲了。很多人這個年紀都已碩士畢業,而我剛考上本科。2016年,我到湖南的同升湖實驗高中報名復讀,坐在教室裏,同學們都比我小十多歲,同學們還以為我是家長。
我很小的時候就想當畫家。4歲,我和奶奶在大伯家裏過年。趴在大伯家的陽台上,我看到來來往往的汽車,突然想把這些畫下來。寬闊的街道,來往的車輛,有的車停在路邊,有的跑在路上,我都畫了出來。奶奶說我畫得栩栩如生。
那幾天大伯還教我寫字,在紙上寫完後,我順便把門上的一幅畫照樣畫了下來,那是徐悲鴻的馬。那時我還沒上幼稚園,看一個物體,就能畫得像。我媽媽是裁縫師,做衣服要勾線和畫圖,她也很會畫,發現我有這個興趣,就教我畫西瓜、蘋果、香蕉。
我是湖南衡陽人,出生於農村的一間泥土房。在12歲新房建好前,我畫畫的地方就是老屋的墻面——家裏泥土墻靠地面的地方,有一小段水泥粉刷了,很光滑,適合畫。媽媽時常拿著木炭在墻上教我畫畫。
第一次知道中央美術學院,是在我小學快畢業的時候。數學老師告訴同學們,他鄰居正在辦班教畫畫,我就去拜見這個人。那是一位30多歲的初中美術老師,暑假招了3個學生,就在他宿舍教我們。老師的學費收得便宜,卻什麽都教。我在那裏學了素描、色彩、書法、美術字、攝影,甚至還有古玩。我見到的第一件藏品,就是他從宿舍裏摸出的一塊銀元。老師把他會的知識都教給了我們。
有一天,老師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他有一位同學,考了5、6年央美,仍然沒有考上。家裏不讓他繼續考,他卻非要考,最後不惜和家裏斷絕關系,離家出走。
我非常震撼,心想這個「央美」也太牛、太神奇了,竟能讓一個人瘋狂到這種程度。那一天,我就在心裏說,我非得考上央美不可。
圖 | 李城學習繪畫時的作品
2005年,我透過美術特長考上了市重點高中衡山四中,繼續學習畫畫。高一時,師兄楊鍇的作品集在同學間傳閱。他比我高兩級,家境富裕。師兄去北京學了一圈。回來後,他把自己的畫拍成照片做成了相簿,裏面還有一篇他的自傳:
「十年彈指一揮間,我已經走過了人生的第十八個春秋。」那時剛看完第一句,我就覺得寫得好,抄了下來。我至今還記得後面的一些段落:「來到北京,下了火車,第一站我哪也沒去,沒買吃的也沒找住宿,直奔花家地南街的中央美院。 我拿著一大堆行李,蹲在中央美院的門口,看著那灰色的建築,我甚至都不敢睜開眼睛,我感覺裏面進進出出的人,身上仿佛散發著一縷仙氣。他們每個人眼中都有一種自信,不像我們這些考生,眼睛裏充滿了期待和迷茫。我被一針見血地打敗了。」
他把央美寫得出神入化,我也被深深感染。那是我第二次聽說「央美」。這段描述加強了我的信念,我想:這輩子咱就得考個央美,不考慮別的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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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保安是我的榮幸
2008年,我在奧運會前兩個月高考,落榜了。後來兩年,我都沒考上央美。 2010年,連續三次考試失敗後,我覺得我實力不夠,也不像師兄他們家那麽有錢,沒機會去北京學習。那年,我弟考上了大專,我開始認識到,如果繼續考試還得花家裏錢,會給父母增加負擔。
於是,我進了深圳富士康,成了一名流水線工人。我知道去北京學習要花很多錢,所以原本計劃工作10年,攢夠錢再去準備高考。
那時,我差一點就一輩子都呆在工廠了。在工廠,大家都很平等,沒有誰瞧不起誰。娛樂活動還很豐富,寫字、畫畫,都有人免費教。廠裏有免費的遊泳池、圖書館、便宜的超市,食堂5塊錢就能吃飽。工作年頭久了,還有機會免費分配到福利房,可以住自己一家人。
可我還是覺得自己和工友們不一樣。我不甘心在工廠裏做著簡單的工作,總想尋找機會,覺得我遲早要回去考大學。
在富士康做了一年,我就因為請假太多被工廠辭退了。辭退我的時候,廠裏給我發了當月的薪資,還補了兩個月賠償金。一下子我拿到6000元,心裏特別快樂,是真的發財了。
離開工廠後,透過同學介紹,我去湖南做了美術培訓班老師,月薪1500元,和在工廠時差不多。2011年大年三十,我沒回家過年,父母常年在外務工,過年的時候我們家也沒有人。
這年除夕,我拿校長發給我的獎金買了張火車票,想去北京,到央美看一眼。
這是我第一次去北京。像高中時看到的那篇師兄自傳裏寫的一樣,我坐了14小時的火車,到了北京就直奔中央美院。我從北門進去,在一號教學樓前站定,感覺自己心驚膽戰、顫顫巍巍,好像來到了一個極其神秘的地方。
看到了,這就是我夢想中的中央美院。我掏出紙筆,畫了樓前一只好大的麒麟神獸,留作紀念。
圖 | 第一次去央美時,李城畫下學校的雕塑沒錢在北京過夜,我買了當晚的火車票回了湖南。第二年我換了一份工作,到山西上了兩個月班後,因工作變故又準備離開。
2012年6月,從山西回湖南時,我恰巧在北京轉車。下午五點,我又一次背著行李出現在央美門口。我對門口保安說,我進去參觀一下就出來,行李太多,想在他那放會兒。沒想到他突然問我:要不要找工作?他們缺保安。
也許他看我拿著這麽多行李,衣服也比較臟,是打工的人。
我心想,湖南打工也是打工,在北京也是打工,哪怕在央美做一名保安,也是榮幸的。
我馬上答應了他。對我來說,這是天大的好訊息,以後我就是央美的工作人員了,也許還有機會進去聽課。
我在2012年6月入職,一直工作到年底都沒蹭上課。那半年,我去過學校許多教室,看見門口都貼了「閑人免進」的字條。我自覺自己就是那個「閑人」,沒有勇氣進去蹭課。
那時作為保安,我沒膽量,連嘗試也不敢。後來考上央美,我才知道許多公共教室外人也是可以進的。
我的身高不高,只有一米六三。在校園裏,我時常感覺自己很渺小。周圍的學生都很高大,或許是心理作用,我總感覺自己跟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距離他們很遠,太遠了。
於是,我就自己買了一些書,每天臨摹畫畫。頭幾個月我不在崗亭,站著上班,就拿個小本子放兜裏畫,後來才在值班室裏畫。時不時有學生看到我的臨摹。有人說我畫得不錯,鼓勵我參加考試。我還是沒有勇氣,覺得自己還需要學習。
圖 | 2012年,李城在央美值班室開學時,許多學生叫我幫忙提行李、拿快遞,我嘗試問他們:「可不可以跟你們學一下畫畫?」 沒有一個人答應我。有人說,我也不會畫,我是設計專業的。一般人也不會願意跟保安主動說話,大多數一句話都不說。
直到8月,一個午夜12點,我上夜班去巡樓,遇到了學油畫的研究生李大偉。他當時需要幫助,看到我時走上來問我:保安大哥,能不能幫我擡個畫板。
我瞬時知道,機會來了。我幫了他忙,他肯定也願意給我點好處。
之後,我問李大偉,他是什麽專業的。他告訴我他是油畫專業研一學生。「太厲害了。」我誇贊他,接著就說我想學國畫。李大偉答應了。
第二天,我去找李大偉。他給我分析了一大堆考試的要領,指點我的風格需要轉變,又建議我去學校旁邊的培訓班學習。我說我沒有錢。李大偉就給我支了個招:「你去裏面求求情,說你是央美保安,沒錢交學費,可以幫他們買菜掃地。」
就這樣,我進了培訓班。一開始我一邊當保安一邊在培訓班兼職、學習。半年後,我辭職在培訓班專心學習,時隔3年重新開始備考央美。2013年,我的專業課就過了,考了46名,但文化課只考了360分,沒過。第二年,我的專業課成績升到了24名,文化課還是沒過,391分。2014年,第五次考試失敗後,我被一份月薪4000元的美術老師工作吸引,沒有繼續報名,後來,我又找到河南一份月薪8000元的工作,暫時放下了考試。
2016年,在我高中畢業後第七年,我決定再拼一把。27歲的我回到高中復讀。
這年,我正兒八經全心全意撲在學習上面,天天使勁地做作業,復讀第五個月,就從入學的320分提升到460分。最終,我在2017年以專業課第八名,文化課412分(超錄取線1分)的成績,考上了央美的中國畫專業。
我實作了人生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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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彌補的差距
被錄取後,我給所有親戚朋友發了資訊,在外務工多年的父母也回到了家。一時間,整個村的人都在談論我。我接受了幾十家媒體的采訪,他們給我起名「央美勵誌保安哥」。
重新回到校園,我開始覺得自己和同學們差不多了,好像大家都是一樣的人。
考上國畫專業的,一共有8個學生,最小的00年生。我和他們一起上課,看見一位同學畫了一副花鳥,線條繞來繞去,細節交叉密集,非常細致清晰。
我一看,眼都花了。我跟他說:這怎麽畫的,也太復雜了!還有人畫小小的一幅花草,有條不紊,非常精巧,我忍不住誇:你也太厲害了。我感覺我的手好像沒有他們的精確度,他們的畫如此細致,看得我眼花繚亂、頭皮發麻,而我的畫,模模糊糊、亂七八糟。
在對比中,我發現同學們個個都比我畫得好。但我也知道,這些同學,從小就學國畫。有的父母是美術老師,有的父母會書法,還有的父母是大學教授——沒有一個像我這種農民家庭出來的。
畫畫之外,他們穿衣服、說話處事,跟我也不是一個感覺,個個都倍兒有氣質,就像師兄寫的那樣,「散發著仙氣」。他們什麽都比我強。
2017年被錄取時,我的速寫得了92分,是當年最高分。這張考卷被錄入【中央美術學院2017~2021優秀試卷】。院長寫了評語,說我有天賦,全是表揚的話。唯獨有一句,說我構圖緊湊,有缺陷——但他甚至圓了回去,說這也可能是作者的有意安排,一種特色表現。
但我覺得這是因為在近10年的備考中,我已經把那些往年考題都摸透了。
圖 | 2017年,李城的速寫考卷被收錄入書上大學後,我苦練了一段時間,甚至把老師上課的視訊錄下來練習。但差距無法彌補,不管怎麽練,我還是比別的同學差一點。於是,我開始不怎麽畫了。
我沒有想著一定要證明自己。考上央美,我已經心滿意足,我也相信憑著學歷,畢業後一定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
大一還沒開學,就已經有培訓畫室要我去做宣傳,拿我當榜樣。畫室給了我一個主管職位,成立了一個班,還請我的同學去教課,畫室給錢。我上一天課,就有六七百元,一個禮拜上兩天,寒暑假給1萬元一個月。大學四年,除去疫情那年,剩下三年我有兩年都在掙錢。兩年下來,一共掙了二十幾萬元。
但是我辦的那個班最終沒有考出理想成績。我教的一位學弟,從2017年直到2023年還在考。畫室效益不好,招不到學生,我的班在疫情那年就停了。
拿著賺的錢,我買了些很貴的東西:有六千元的畫冊、很珍貴很好的幾千元的顏料,還有一些筆墨紙硯。這些東西我都舍不得用,只是覺得很喜歡。我還買了很多玉石,迷上了翡翠和玉雕,自己買工具雕刻。後來,我看了一些自駕遊短視訊,就又花一萬多買了輛麵包車,經常一天天跑高速出去玩,開1000公裏,花1000塊錢。
大四快畢業時,我又上了央視的節目【黃金一百秒】,挑戰在100秒內畫我的摩托車。我挑戰失敗了,主持人說,我畫得和觀眾們預想中的有差異,哈哈。
畢業的時候,我選擇了畫兩只蝴蝶,配上校園裏的爬山虎,完成一幅畫作為畢業作品。畫好後,老師說我畫得太糟糕了,確實達不到畢業的標準。修改幾版後,我勉勉強強畢業,也沒獲得什麽好評。還有個老師調侃我說:「你這張畫要是拿出來在美術館展覽了,我路過美術館都要繞著走。」這個老師喜歡開玩笑,我聽了不難過,覺得挺好的。
2023年畢業工作時,我發現自己太忙,沒時間使用那些珍貴的畫畫材料了。我把那些很貴的顏料和筆墨紙硯全送給了一個叫李治良的同學,因為我覺得他畫得好。這些東西在我這,眼看著就浪費了。當畫家,似乎再次成了一個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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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心裏的夢想
畢業後,我一個人到深圳辦藝術班,投了幾十萬元,借了很多錢。培訓班做了一年,因為疫情,班沒搞起來,投資的錢全虧了。
我輾轉找了好幾份工作,有一份深圳教小孩畫畫的工作,月薪六千元,我算了下,不夠還債。2022年8月,同學給我介紹了一份工作,在四川瀘州私立學校做美術專業老師,每月最少一萬兩千元。
最開始我是專業課老師。教素描,教得不是很好,就給我轉到教務工作。一年後,我就被新任校長辭退了。我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因為有好幾次領導開會說要把我開除,都是前任校長把我保下來的。
大學這幾年我做了很多嘗試,但畫畫也沒畫好,玉雕也沒學成,創業培訓班也是失敗了。好像這些東西都是曇花一現。當時信心滿滿,最後都沒成功。欠下這些債,我覺得主要是因為投資失敗,加上自己的盲目消費。
2017年不是我水平的巔峰期,我覺得自己沒什麽巔峰期,只是因為做了針對性訓練。我覺得我唯一比別人強的,就是專心琢磨,處心積慮就為了考這一個學校、一個專業。所以我考上了。但我其實專業能力並不強,只是對這個考試很了解。
我想起剛考上央美那時候,網上有人留言跟我說:保安哥,你上了大學就會發現,各行各業生活都艱難,清華北大畢業的也很艱難。我的父母也第一時間勸我要小心謹慎,別太得意,說考上大學不算什麽,掙到錢了才算數。
當時我不同意。我覺得掙錢應該是很容易的事。倒是我的大伯比我父母高興許多,他說家裏又出了個狀元。我的大伯是六十年代的大學生,他覺得考上大學就是中狀元。
原以為名校畢業後,可能都功成名就,當老師去了。沒想到畢業後很多本科生還在考研究生,考完還要考博士,都像高考一樣,非常的難。如今想想,我當初說要考博士,當大學教授,都是亂說的,都不是那麽簡單。
但我又覺得,如果我足夠有錢,脫產去培訓班考個幾年,是不是一定也能考上博士?有錢就一定有時間,有時間就考得上。但我現在也不會去考了。
如今做旅行自媒體,是最辛苦的事情,但自由自在。我35歲,沒有成家,身體很好。現在媽媽在城市裏做保潔,爸爸走街巷擺攤賣臘魚臘肉等小菜,家裏的樓房和裝修,以及我和弟弟上學,弟弟結婚,都是他們掙的錢。
我現在有錢也花不了,銀行卡裏8萬多塊上班薪資都凍結著,平常只能靠直播收入維持日常開銷。
一位我當保安時認識的韓老師還掛念著我,常來看我的直播。還記得十多年前剛認識韓老師的時候,他聽說我一個保安要考央美,特別感動。他對我表示支持。後來我從央美畢業,從美術老師的崗位離職做自媒體後,韓老師還是給我刷禮物最多的人。
我很久沒畫畫了,但也沒放棄。我一直在琢磨這些事,旅行時帶著書,有時也會看別人的畫畫直播。我不是說就不喜歡這些了,只是它變成了我的一個技能,成了我自己的素養,一項個人才藝——盡管這個能力並不強。
有人說,讀大學的經歷磨滅了我的美術理想,我想,此刻的我不能認同。這幾年回想起來,我覺得大學沒有剝奪我什麽,反而給我增加了許多見識。這輩子如果不是讀了央美,我哪有機會接觸那些筆墨紙硯?哪裏知道怎麽去看一幅國畫?現在即便我畫不出來,但我也能看得懂這些畫,這就是收獲。
學玉雕的時候,我有一次在一家玉器店裏看見別人雕刻的作品,實在雕得太好了。那是一個很小的耳墜,做成葉子的形狀,只有小指甲蓋那麽大一點,卻非常精巧細致。老板告訴我,這是一個17歲的師傅雕的:這位小師傅已經收了很多徒弟,從幾歲就開始學玉雕,是家族傳承下來的手藝。
那時的我一下就明白了,我再學下去沒意義,學不過人家。
剛開始畫畫時,我覺得自己將來一定要成為一個畫家,初中知道央美後,我就決定一定要考中央美院。我認準一個事,就一定要做到,不惜一切代價。
你問我後來為什麽不加油超過我的同學?其實我知道超不過,因為我這個人很笨。我現在只覺得,人生並不需要和別人作比較。
夢想是在自己的心裏。即使流浪,也還能畫。
圖 | 李城的旅途本文授權轉 載自微信公眾號 真實故事計劃Pro(ID:zhenshigushi2),每天講述一個從生命裏拿出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