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三聯生活周刊」原創內容
文｜ 曉蕭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上司的電話，對方火急火燎地給我布置了一項任務，送出時限是晚上9點之前。聞言我迅速陷入焦慮中，因為我一貫秉持不把工作帶回家的原則，即便在單位無酬加班也不想回家工作。 這倒不是因為我多麽抗拒加班，只是家雷根本不具備我能辦公的條件。
但眼下任務緊急，我沒法推辭，一到家，只得先給做好「下班」準備的婆婆報備一下，請她幫忙再照看一會兒孩子，緊接著跟兩個孩子交代一番，便迅速鉆進書房。我隨手關上了門，但並沒有反鎖。我沒有反鎖門的習慣，哪怕像解手或者洗澡這樣私密的時刻， 只要家裏沒有除了老公之外的男性，我都不會反鎖門，因為我知道孩子可能隨時要找我。 孩子睡著後，我也不會關門，還要註意聽兩個孩子房間發出來的動靜。
所以，眼前這扇突然關上的門似乎格外引起孩子們的好奇心，3歲多的哥哥帶著1歲多的妹妹不停地出出進進，哥哥鬧著要聽我講繪本，妹妹不停地要抱抱，好不容易把他們轟出去，下次進來時他們的目標又對準了我的電腦。我的耐心在一點點地耗盡，老公還在加班沒有回家，婆婆坐在沙發上沈浸式地視訊聊天，只是偶爾象征性地喊一下孩子們的名字，我只能不斷深呼吸勸說自己趕進度。
眼看著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上司突然打來了電話詢問。短短的通話過程中，老大在一旁大喊大叫，老二試圖爬進我的懷裏搶奪手機。我匆忙掛斷了電話，沖著孩子們怒吼了一通，然後將他們挨個兒從書房裏抱了出去，順手反鎖上門。門外傳來孩子們的哭喊聲，他們的聲音聽起來撕心裂肺，仿佛我做了一件狠毒到無可原諒的事情。
片刻後，我聽到了婆婆的聲音，她似乎在嘗試用好吃的零食吸引孩子們的註意，房間外面終於安靜了，我可以繼續手頭的工作了。我的手一刻不停地敲擊著鍵盤，但下一秒鐘眼前就浮現出孩子們泛著淚花的眼眶，委屈巴巴的表情，我好不容易獲得的平靜又被強烈的自責情緒吞噬了。
幾天後，幾乎同樣的故事又在家裏上演了，只不過這次的主人公成了我的老公。他剛回到家就接到了一個重要的工作電話，下一秒鐘，他便毫不猶豫地鉆進了書房，緊接著我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哢嚓」聲，他反鎖了門。兩個孩子一前一後地沖過去試圖開啟門，無果後，很快接受了爸爸反鎖了門的現實，轉身自己玩去了。當他們再次突然想起爸爸還在門後面，沖過去敲書房門時，不待我有反應，婆婆眼疾手快地抱走了他們，還不忘囑咐一番：「爸爸在工作，千萬不能打擾他呀！」
我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場景熟悉到刺眼，但一直以來，包括我在內的所有家人都習以為常了，男人可以把工作帶回家，可以鎖上門，他不必為此愧疚和自責，其他人只需要默默配合他的需求，為他營造一個能順利辦公的氛圍即可。 作為之前氛圍組的一員，當我搖身一變，想成為那個鎖在房門裏面的人時，才發現就連我自己都認為「鎖上房門」是個不合理的要求。
我想起了艾麗絲·羅門在小說【辦公室】裏寫的一段話：「房子對女人的意義和男人不一樣。她不是走進屋子，使用屋子，然後又走出屋子的那個人。她自己就是這房子本身，絕無分離的可能性。」 如果讓我給這個房子加上一個限定詞，我想應當是女人是一所永遠無法鎖上門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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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樹樹 / 稽核：然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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