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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讀者:淺淺
新的一周開始時,同事就會拉下她的衣領向我們展示她的新傷痕,吐槽搓澡大姨下手太重。我告訴她下次讓大姨輕點,她說當時沒感覺,晚上才覺得疼。到了周末,她又開開心心去搓澡了,傷口早已愈合如新,洗浴中心的魔力讓她好了傷疤忘了疼。另一個同事也是一周固定去一次,她說高中的女兒周末只休半天,這半天裏,母女倆找個澡堂子洗個澡,然後去飯店吃個飯,孩子短暫的周末就過去了。
但並不是每個東北孩子都愛去澡堂,以前小的時候媽媽帶我進大澡堂子搓澡,我就萬分羞澀,青春期發育之後,這種情感更甚。 後來家裏洗澡條件變好了,我就再也沒去過。
【人世間】劇照
東北的洗浴文化也在快速發展著,初中時我跟著父母去外地生活了很多年,大學後第一次在東北去洗浴中心,發現早就換了模樣,變得高檔了許多。領了手牌開啟屬於自己的櫃子後,大家安靜而迅速地脫下衣物,而我當年那種別扭的感覺又回來了,開始磨嘰了起來。可有意思的是,我來之前根本沒考慮這些,別人一招呼,就立馬響應了,可能是骨子裏的東北基因在召喚我?
但我依舊是最後一個進入淋浴區的,霧氣繚繞中,到處都是白花花的身體。好在同寢老大熟悉的招呼聲讓我找到了目標,我捋著墻根悄悄小步向她跑去,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讓大家的目光不聚焦在我這個新來者的身上。接下來,換我偷偷地觀察她們,年輕的、年老的、瘦的、胖的、漏鬥型的、梨形的……大家都是那麽輕松暢快地享受著,而我摸著自己肚子上新吃出來的遊泳圈,開始默默自卑。
【羞羞的鐵拳】劇照
等待的時光也很難捱,我心焦慮地想著,怎麽一個個都這麽慢呢。煙霧繚繞裏,我漲紅了臉,不知道是熱氣蒸的,還是我極度害羞的內心戲導致的。後來朋友們出來的時候,都說我這份錢花得不值,搓澡當然要泡得幹凈徹底暢快淋漓才劃算。她們還分享各種搓澡攻略與泡池攻略,聽得我精神恍惚,開始懊悔自己剛才的行為, 我為什麽那麽想躲避別人的目光,作為從小被教育要「一生大大方方」的東北孩子,大家能理解我的拘謹和身材羞恥嗎?
有個舍友因為有事沒有趕上去搓澡的集體行動,她隔天去的,回來和我們說她想找人幫忙搓背,於是就求旁邊的女生,沒想到兩個人一見如故越聊越投機,發現對方是大我們一屆的學姐。聽她講完,我也想鍛煉一下自己的勇氣,於是一個人去了澡堂,但我的勇氣在搓澡大姨豪放的動作下,被擊得粉碎,我只得緊閉雙眼,任人擺布,雖然是比我在家自己洗得幹凈多了,可這份令人難以忍受的觸碰,讓我還是接受無能。
【如果歲月可回頭】劇照
大學時代確實給人帶來了很多改變,比如對自己的認知。作為一個內向的人,我不喜歡外界過多的刺激,總是想把自己緊緊包裹起來,我雖然努力嘗試打破自己,做一個正常的東北小孩,加入這個再正常不過的社交活動,可還是逃不過每次內心的「搓澡羞恥」。
後來我畢業工作買房,還安了浴缸,可以在家痛快泡澡,我就再也沒有去過,哪怕要好的朋友跟我說現在的環境已經已經像遊樂場一樣,我都不為所動。只是有一次,這位朋友跟我微信上聊天,無意中提到她前一晚和另外幾個朋友一起吃飯的事,我稍微有點失落,這些人也都是我的朋友啊,而且我自認為都算是知心朋友,為什麽沒有叫我。然後我又默默問自己一個問題,如果她們叫我的話我會去嗎?我想我不會去的,對我來說,和一群人吃飯就像和一群人一起洗澡一樣讓我覺得累。 對於別人來說,出去洗澡和吃飯這樣的社交都是獲得能量的方式,但對我來說卻是一種消耗。
【超時空大玩家】劇照
東北人喜歡用「敞亮」來評價一個人開朗大方、熱情坦率、不計較等等。我卻不是一個敞亮人,我不好意思去澡堂子裏跟別人「坦誠相見」,不想在吃飯的時候搶著買單多花錢,也不好意思讓別人買單,還不好意思提AA怕別人不理解……在東北這樣的人好像不多,但我知道其實有很多,因為這樣的人本來就容易被忽略,所以,我也不孤單。
網上有人說東北沒有i人,或者說人也許是i的,但嘴一定是e的。我看完這些貼文後,問比我還i的一個老友: 「你愛去洗浴中心搓澡嗎?」她回答:「連澡我都不愛洗。」看,多麽敞亮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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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布雷克 / 稽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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