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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朋友,如果你也自詡為「吃貨」,那麽這場跨越千年的美食之旅,可絕對不容錯過!翻開歷史的畫卷,宋遼金元時期是民族文化交流與融合的重要時期。作為民生之本,飲食文化的交流尤為豐富。此時各民族在「吃」上的發展各有千秋,但無一不展現出豐富的積累和獨特的魅力。
農耕民族的精細與遊牧民族的粗獷相交融,猶如和諧的樂章,共同塑造了多元化的味蕾體驗。以北方少數民族為例,他們在廣袤的草原上馳騁,享受著遊牧漁獵帶來的自由恣意,同時又在與漢人的雜居往來中,汲取了漢族飲食精髓,呈現出漢族與本民族特色雜糅融合的美食圖景。現在北方地區的著名早餐「面片湯」、不久前爆火的「凍水果」、冬日必備「清鍋涮肉」即為遼人所傳。不僅如此,這一時期還見證了飲食文化的「海外引進」熱潮,新奇的食材和烹飪方法一一來到:金朝清甜可口的「夏日單品」西瓜,元朝從西方引入的胡蘿蔔、洋蔥、胡椒、鷹嘴豆等食材和香料,以及蒸餾酒法等技術,都為中華飲食文化註入了新活力。
當然,這場佳肴薈萃並非單向流動,中原地區的飲食習慣同樣深深影響著周邊少數民族:契丹人愛上了飲茶品茗,女真人開始使用精致的瓷制餐具,蒙古食譜中也出現了大量水產品烹飪法。
這些美食不僅是味覺的享受,更是文化交流的載體,它們跨越了民族的界限,豐富了人們的餐桌,也讓各民族之間的聯系更加緊密。當你品嘗各色美食時,是否也曾好奇過它們的來歷?它們背後的故事,或傳入,或流出,可值得好好說道說道!
四鄰風味入華土
遊牧民族對農耕民族的飲食影響早在唐代便初見端倪,彼時「胡餅」風靡一時,尤其開元以後「貴人禦饌,盡供胡食」。至宋遼金元時期,這種影響愈發顯著。一方面隨著農耕民族遷徙範圍擴大,進入草原地區或與遊牧民族接觸較多的漢人開始接納遊牧民族的飲食文化;另一方面,在農耕民族的傳統居住區內,遊牧民族的飲食文化也悄然滲透,漸成交融之勢。
作為遊牧民族主食的乳肉制品,逐漸發展成農耕民族的佐餐佳肴。隨著宋人食肉需求的日益增長,遼地已然成為宋朝肉食的重要供應地。宋人獲取遼地肉食的途徑主要有兩種,一是官方饋贈,如契丹國主為賀宋帝生日曾贈送「牛、羊、野豬、魚、鹿臘二十二箱」 (【契丹國誌】) ;二是榷場交易,其間不乏「銀錢、布、羊、馬、橐駝」 (【宋史】) 等食品。這些來自契丹的牛、羊等肉類,不僅豐富了宋朝的肉食來源,更影響了宋人以往以豬、家禽等飼養動物為主的肉食結構。
其中,羊肉更是受到了宋人尤其是社會上層人士的追捧,繼而發展成為中原地區漢人的主要肉食品種。在眾多的肉類吃法中,清鍋涮肉 (即我們現在常說的「涮羊肉」) 尤為引人註目,至今仍是人們冬日聚餐時的不二之選。這一特色做法最早見於遼代壁畫,傳入宋朝後在【山家清供】中也有提及。
此外,契丹傳統的乳酪、乳粥等食品也成了北宋開封的名小吃,甚至有專門經營乳酪的「乳酪張家」名噪一時。南宋時期,漢人還將乳酪加工成「酪面」,進一步豐富了中原地區的飲食。
遼代傳入的回鶻豆、西瓜之類,雖原屬回鶻等中亞遊牧民族,但東傳後卻受到契丹族的普遍接納,並在遼上京一帶傳種。南宋洪皓使金歸國後著有【松漠紀聞】一書,詳細記錄了他在金國的見聞,其中特別提到了食用西瓜的經歷。伴隨洪皓的歸來,西瓜也被引種至江南、河南、淮南等地,漸成蔓延之勢。南宋詩人範成大亦在【西瓜園】一詩中描繪了「碧蔓淩霜臥軟沙,年來處處食西瓜」的盛景。
在北方,人們為了保存水果,探索出許多方法,如蜜餞成果脯、酒浸成酒果、冰凍成凍梨等為人們在較長時段內食用水果提供了條件。宋使臣龐元英便曾記錄下契丹人冬季食梨的獨特方法:
「坐上有北京壓沙梨,冰凍不可食,接伴使耶律筠取冷水浸,良久冰皆外結,已而敲去,梨已融釋……味即如故也。」
這種冰凍保存水果的方法,流傳至今,深受人們喜愛。
元朝統治疆域遼闊,但由於遊牧民族較少種植蔬菜,所以初期主要繼承了中原果蔬的原有種類,變化不大。隨著商品貿易的不斷發展,眾多國際商人頻繁通商,引入了不少西方特色蔬菜和瓜果,極大地豐富了元朝的飲食。例如,胡蘿蔔原產於北歐,卻在元代由波斯傳入中國,對此李時珍也有過描述:
「自元代從胡地而來,氣味似蘿蔔,故以此為名。」
同樣,還有一種名為「回回蔥」的調味品,據元代【析津誌輯佚·物產】記載,其形如大蒜,又似小蔥層疊,故名「回回蔥」,也就是我們現在的洋蔥。
如果說果蔬種類的增多豐富了食材的選擇,那麽香料等一系列調味品的使用則大幅提升了食物的風味。諸如胡椒、鷹嘴豆等食材和香料,也均系此時從西方傳入。在技術層面,蒸餾器傳入國內,可以將經過發酵的釀酒原料進行一次或多次蒸餾提取,從而得到高純度酒液,一改以往僅依賴酒曲發酵的釀造傳統。酒曲釀酒法可追溯至秦朝,但直到漢代才有明確的酒曲與谷物配方,唐宋時期趨於完善,出現了「花雕」「女兒紅」「狀元紅」等歷史名酒。然而,傳統黃酒只使用酒曲發酵而不經蒸餾,其酒精濃度最高不過18度,蒸餾酒技術的傳入為萃取高純度酒液甚至是液體酒精提供了可能。
值得一提的是,【魯布魯克東行紀】還記錄了歐洲工匠為蒙哥汗打造的一座構思巧妙的自動飲酒器——一棵大銀樹,四根管子直通樹頂並向下彎曲,每根管子分別流出不同的酒品,如葡萄酒、馬奶酒、蜂蜜酒、米酒等,最終盛接到管子底部的銀容器內,生動展現了當時飲食文化的精致與多元。
中原食韻傳千裏
遼朝前期,耶律德光即有雲:「南人飲食動息,北人無不知之。」隨著南北交流的日漸深入,宋朝禮俗文化潛移默化地融入了契丹民眾的日常生活之中。特別是社會上層,他們甚至有意識地吸納中原飲食文化。北宋宰相宋祁曾道:
「和戎以來,北人習見朝廷袍笏之美,百官之富,肴果餼醪,炙瀹甘珍,衣服器彞,薰澤光鮮,皆委氈毳,厭血食,慕為華風。」
「燕人衣服飲食,以中國為法。」
進一步印證了這一文化交融的現象。
從主食結構上看,遊牧民族畜牧業發達,大多「食牛羊之肉酪」,以牛羊乳肉為食;而中原地區因土地肥沃適宜農作物生長,多以小麥、粟等谷物為主食。受漢族農耕文化的啟發,契丹人和女真人也開始大力發展農耕種植,並逐步掌握了饅頭、包子、餅、糕點等面食的制作技巧。這使得他們的主食結構由單一肉食向面、肉食混合轉變。據【遼史】記載,契丹人招待外賓時會「行酒肴、茶膳、饅頭」。在遼墓壁畫中,我們常能窺見時人食用面食的場景,如內蒙古巴林左旗滴水壺遼代壁畫墓西南壁的進食圖,便繪制了二髡發契丹侍者手擡一大漆盤,盤中擺放著各式面食,既有帶褶兒的包子,還有五盤饅頭、一盤饊子,以及花瓣狀的點心。可見,包子、饅頭等面食已頻繁出現於契丹人的餐桌上,並在遊牧民族的日常生活中占據越來越重要的地位。
宋朝的瓜果蔬菜傳入遼地,「中京始有果蓏」 (【熙寧使虜圖鈔】) ,豐富了契丹人的副食品種。契丹人占領燕雲十六州後,所食果蔬多種於此,【蘇轍集】中就有「契丹據有全燕,擅桑麻棗栗之饒,兼玉帛子女之富」的記載。此外,一些契丹王室所食果蔬還透過宋庭饋贈得來,如為賀契丹國主生日,宋庭曾饋贈「鹽蜜果三十罐,幹果三十籠」 (【契丹國誌】) 。但宋庭的饋贈數量有限,燕雲十六州仍是契丹人果蔬類副食品的主要產地。大量食用水果的傳入,為食物儲存方法的產生提供了契機,這才催生了前文所述風靡一時的「凍水果」。
飲品方面,漢人的茶文化對契丹、女真、黨項等遊牧民族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契丹人喜食肉類、奶制品等高熱量的食物,而飲茶恰好能緩解食物的油膩感、促進消化。此外,由於契丹人將飲茶視為儒雅之風的象征,茶飲一經傳入,就頗受契丹人尤其是契丹上層貴族的青睞。金朝初期,由於東北地區不產茶,女真人甚少飲用,但隨著南方茶葉的輸入,飲茶之風在金地迅速流行起來。尤其是團茶,深受上層社會追捧,成為彰顯身份的飲品。金朝統治者對茶的熱愛達到了癡迷的程度,部份統治者還精通點茶技藝,如金世宗「每飯余茶罷,散策經行,輒置其下」 (【鴨江行部誌】) ,海陵王完顏亮則「學弈象戲、點茶」 (【大金國誌校證】) 。
在統治者的帶動下,飲茶風俗滲透到社會各階層之中,金地呈現出「上下競啜,農民尤甚,市井茶肆相屬」 (【金史】) 的盛況。宋廷饋贈和榷場貿易是契丹族與女真人所飲茶葉的主要來源。如【契丹國誌】中便記載了宋庭贈送的「乳茶十斤,嶽麓茶五斤」;宋廷還曾向金朝皇室饋贈「茶五十斤:上等揀芽小龍團一十斤,小團一十斤,大團三十斤」 (【大金吊伐錄校補】) 。
除了上述具體吃食,在飲食器具上對漢文化的吸納又給遊牧民族帶來了哪些影響呢?遼瓷中的盤、碟、壺、碗等飲食器具多仿照當時中原地區陶瓷器的造型燒制。此外,還直接從宋地輸入了不少品質優良、造型精美的飲食器具,如遼陳國公主墓中就出土了定窯白瓷、耀州窯青瓷、越窯青瓷等瓷質飲食器,以及銀盞托、銀盤、銀壺、金花銀缽等銀質飲食器。這些文物,無疑證明了契丹人在飲食器具上與漢文化的深度融合。類似地,女真人主要生活在東北地區,林木資源豐富,金代早期的飲食器具多為木質。金滅北宋後,大批漢族能工巧匠遷至金屬地,帶去了先進的飲食器具制作工藝,這使得瓷質、金銀質器具在女真人的日常生活中流行開來,改變了女真社會原先以木質、陶質器皿為主的現象。隨著飲食器具種類增多,其功能劃分日益精細。以茶具為例,契丹人的備茶程式與漢人相似,所使用的茶盞、茶碾等都帶有明顯的漢文化特色;金代部份遺址、墓葬中也出土了茶盞、茶托、茶碾等茶具實物及影像。
由此可見,在漢族飲食文化的熏陶下,契丹、女真等民族由原來以肉食為主的單一結構逐步向肉食、糧食、副食品混合的復合結構發展;北方民族從中原地區引進的茶葉,遂成契丹、女真等族的主要飲品之一;漢族先進的飲食器皿制造技術和品質精良的器具也傳入北方,提升了當地的餐具品質。
時光流轉,族際飲食文化的交流不僅蓬勃了物質文明,更築牢了民族意識與民族認同的堅固紐帶。食物作為物質生活的基本內容之一,其多樣元素在民族間交織融合、互相滲透,既最佳化了傳統的飲食內容,也豐富了民眾的日常生活。宋遼金元時期飲食文化的交流,一方面使人們透過改變自身的生活方式,逐漸相互認同;另一方面又使彼此透過對他者的認知,進一步接受或認同各民族合為一家的理念,如遼朝便有「契丹、漢人久為一家」的說法。民以食為天,在基於飲食的族際文化交流中,各族人民能夠品味到跨越時空的情感與文化共鳴。美食地圖交流擴張的背後更是一場舌尖上的民族大融合,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觀念漸漸深入人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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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王善軍:【遼宋西夏金時期族際飲食文化交流略論】,【河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5期。
*本文系「國家人文歷史」獨家稿件,歡迎讀者轉發朋友圈。
END
作者 | 宋奕璇
編輯 | 胡心雅
排版 編輯 | 韓其娟(實習)
校對 | 張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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