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億的福耀科技大學，藏著曹德旺的什麽企圖？

2024-03-31創新

商界導讀 ：中華崛起不差一個福耀科技大學，差無數個曹德旺。

占地1273畝的福耀科技大學9月就要對外招生了。邀請了西安交通大學原校長王樹國擔任校長，分數線對標國內排名前五大學的平均分數。兩人一間的本科生宿舍、一人一間的碩士生宿舍和一人一個套間的博士生公寓，誓要把材料科學、資訊與自動化和工業工程管理三大專業錘打成世界一流的王牌專業。

中國民辦大學目前有764所，用開局即頂流來概括曹德旺和他的大學，並不為過。

自由車蹬出來的玻璃大王

曹德旺說起自己的過去，會哭。

他相信自己少年時期吃過的苦，常人難以想象。自幼家貧，14歲輟學。放過牛，賣過煙絲，販過水果，修過自由車。經年累月一日兩餐食不果腹，在歧視者的白眼下艱難謀生。那是精神和肉體蒙受的雙重苦難，但他並未逆來順受，而是不斷地與命運抗爭。

20世紀60年代，十六七歲初中沒有畢業的曹德旺做過一段時間水果生意。他必須每天淩晨2點起床，因為從高山鎮家裏騎車到福清需要4個小時，如果想收購到好的水果，就必須在6點鐘天亮前趕到。福清農民們天亮來賣水果，少年曹德旺像大人一樣精明地討價還價。這樣差不多到中午，裝好一車水果後，曹德旺就地生火做飯。飯囫圈下肚之後，中午的氣溫往往已近40℃，可憐這個十幾歲的孩子還得冒著流火酷暑，蹬著一車300多斤水果揮汗如雨地往回趕。他必須在下午5點以前回到高山將水果批發給商販。晚上八九點鐘回家吃完晚飯後，曹德旺得馬上睡覺，否則第二天起不來。

為了生存，他每天都必須這樣殘酷地向體能極限挑戰。也就是這段刻骨銘心的經歷，鑄就了今天曹德旺堅毅的性格和強大的意誌品質。

奮鬥到30歲，一切可能的生意都做過的曹德旺，成了誰也算計不過的「人精」，也終於有了5萬元「巨資」。此時他一有空就找書看，無論古今中外，人眼皆可讀，讀來皆入心。結合生活對照自身，舉一反三觸類旁通，聰明的曹德旺漸漸成了一個博古通今的「雜學家」。

更聰明的是，曹德旺結合傳統儒家思想為自己總結出了一套「成功5字真經」：仁、義、禮、智、勇。仁是仁慈善良，是健康包容的心態；義，是道義責任，是敢於承受勇於擔當的胸襟氣度；禮，是禮儀，做人的分寸和對人對事應有的尊重；智，是智慧、眼界和看事情要有穿透力和前瞻性；勇，是敢於挑戰未來，挑戰自身極限的勇氣。

從此，這簡單而深刻的5個字，成了曹德旺一生的座右銘。

認知就是力量

不久，福清市高山鎮成立了一家異形玻璃廠，四鄰八鄉中有名的「能人」曹德旺到廠裏當了一名采購員。「我天生就是經商的料！」言及此，曹德旺笑得氣定神閑。他靠吃苦耐勞跑遍天下，靠智慧禮儀與人交往，幾年內將水表玻璃的供銷做得風生水起。

1983年，曹德旺承包了這個企業，當年贏利20萬元。為什麽能賺錢？「我是’萬元戶’啊——什麽都幹過，采購員、推銷員、財會人員、管理人員、運輸人員、後勤人員等，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市場的需求是什麽，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市場和企業管理該怎樣結合，沒有人比我有更廣泛的社會關系……」

承包工廠當年賺了20萬元，然後將40%的錢用於企業再發展，將20%發給了工人。無論哪一條在當時當地都是轟動一時的壯舉。一夜之間曹德旺贏得了空前的好評和社會信譽，也順理成章地以「思想覺悟高」和福清市少有的經濟頭腦，成為當地政府的「座上賓」。就在與政府打交道的過程中，曹德旺驚奇地悟出一個道理：無論自己做什麽，只要得到政策的支持，就等於一只腳邁進了成功的大門；而國家政策的所思所想，往往就是社會下一步的發展方向，裏面就有自己最迫切需要抓住的機會。

從此，曹德旺與國內國際政策之間一直保持著密切的關系。

1985年，曹德旺將自己的房子抵押貸款，一舉入股高山異型玻璃廠，占了50%的股份，成了真正意義上的老板。這是福建省公有制企業第一次與私人合資。有了「根據地」，他開始將目光投向全國，憑著在「社會大學」中打拼錘煉出的洞察力，他清楚地看到社會改革的洪流，正朝著自己探索的方向澎湃而來……

中國人應該有一片

從自己的玻璃看出去的天空

1986年，40歲的曹德旺開始轉產汽車維修玻璃。資金可以借貸，但沒有技術，沒有人才，空有一腔報國誌的一群福建農民，不屈不撓地與看不清弄不明的汽車玻璃較上了勁兒，他們想方設法從全國各地挖技術、搞圖紙。好不容易從上海耀華玻璃廠找來一套舊裝置圖紙，曹德旺如獲至寶，馬上比著自己建電爐，搞熔煉，沒日沒夜地泡在廠裏。有人從外地來找曹德旺，將他從工人堆裏撥拉出來，一看，一身一臉全是煙灰油汙。

曹德旺已記不清創業初期經歷了多少次失敗考驗，但他堅信自己的方向是正確的，他告訴員工們：「只要找對了路，我們就不怕遠。」最後，試產終於成功。產品資訊透過業內渠道釋出出去，超低的價格一下子讓汽車維修廠家趨之若鶩。當年曹德旺贏利70萬元，挖到了他真正的第一桶金。

今天看來，曹德旺在偏僻貧窮的福清市一個小鎮旁頗有些「意氣用事」地邁出的這一「小步」，多年以後被證明是關乎中國整個汽車玻璃行業榮辱興衰的一「大步」。但是當年這一「小步」就這樣不經意地、歷史性地邁出去了，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只有曹德旺在不停地嘮叨：「中國人應該有一片從自己的玻璃看出去的天空……」

挺起腰桿做企業

1996年福耀和當時全球第四大玻璃企業聖戈班簽訂合資協定，兩家公司舉杯相慶。但在觥籌交錯的背後，一個最根本的問題被忽視了——聖戈班在全球有300多家公司，福耀只不過是其全球體系中配套中國客戶的一枚棋子，它給福耀的定位只是一個大型生產基地；而福耀引進聖戈班是為了求得自身更大的發展，這個發展當然包括將福耀打造成一個全球品牌——這一點，恰恰為聖戈班所不容。

這一點，為兩家公司日後的勞燕分飛埋下了伏筆。

多年以後，有觀察家根據種種跡象分析認為，這裏面也許有一段至今尚未被證實的公案。他猜測說，曹德旺應該一開始就知道兩家目的不同遲早會分，但為了全面提升企業素質必須冒險引進聖戈班，該學的東西學到手之時，兩家也必然會在福耀是否發展為國際品牌的問題上產生分歧。這時，曹德旺的如意算盤是——不理會聖戈班，直接從矛盾的焦點入手，自行調整福耀海外市場的營運策略，努力將福耀打造成全球品牌。調整過程必然造成虧損，兩家沖突將更加激烈，分手勢所必然。分手之後，福耀利用已經逐步完善的海外渠道，應該很快實作強勁反彈。

總之，只要實作與世界巨頭合資，福耀就肯定能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合資第一年，福耀即開始調整海外策略。先是在美國投巨資購置土地，將原有的工廠改為倉庫做批發分銷，三年下來虧損數百萬美元。然後改做直銷，從中國工廠直接發貨給客戶。1998年，福耀再施重手，徹底清理美國公司庫存和有關資產——這成為福耀集團該年巨額虧損的直接原因，盡管調整使美國業務「柳暗花明」，但「為時已晚」。

而聖戈班在北美有自己的工廠，兩家立即針鋒相對，矛盾激化。

合資前的1995年，福耀凈利潤為4800萬元，合資第一年，猛然縮水到40萬元，1997年有所回升為1192萬元，1998年又驟降為虧損1790萬元，這是公司上市以來首次虧損，銀行不貸款了，三年內從股市配股融資的資格也喪失了。曹德旺頓感危機四伏，合資「前途無望」。

此時聖戈班去意仿徨，猶豫不決。而曹德旺已急切地想重掌大權。雙方坐下來談判，福耀用了很多種語言陳述分家的理由，法國人卻面無表情地表示未聽懂。曹德旺急了，一拍桌子用漢語大叫：「我不幹了！這話總聽懂了吧。」至今，曹德旺這一聲有些粗魯的喊叫，仍被福耀人認為是有「民族氣節」的表現，讓人覺得異常痛快。

1999年6月，曹德旺和福耀以4000萬美元溢價回購了聖戈班持有的福耀股票，「同床異夢」的日子終於結束。

曹德旺兵行險招，用三年時間冒險賭了一個局。最後果真使聖戈班結結實實地從一匹狼，變成了福耀全面提升企業能力的一塊彈板。

戲劇性的結果果然出現了。分手後福耀立刻恢復了生猛狀態，當年就實作利潤7000萬元，2000年利潤翻了一番達1.5億元，2001年22億元。1999年，美國公司也扭虧為盈，到2001年，重新恢復美國市場10%以上的市場份額，占福耀總銷售額的40%。

「這次合資，真是一場艱苦卓絕、鬥智鬥勇的戰鬥。」曹德旺長長籲了口氣，「重要的是，這次合資確實讓福耀產生了質的飛躍，從只能生產跨入了設計、研發領域。從此，福耀真正成長為足以與全球最優秀的汽車玻璃制造商抗衡的大型企業集團。」

心頭痛

其實，曹德旺一直深信「經商就是做人」，他也相信這條中國人的商業哲學，放之全球而皆準。他每次出差歐洲，第一站必往法國聖戈班看望其總裁，雙方友誼非同尋常。所以至今，福耀還在不斷獲得聖戈班的技術支持。「即使是對手，你也首先應該尊重他們。」

2005年6月1日，歐洲市場新的路徑洞開，德國奧迪本廠正式采用福耀玻璃。這讓曹德旺很是興奮了一陣，因為歐洲人的嚴謹苛刻使其市場比美國市場更難以撬動，「那才是真正的高端市場。」為了成為真正的國際化大企業，福耀一直在面向全球大力招聘人才，公司裏忙碌的外籍工程師隨處可見，日本人、美國人、法國人正在進入總經理和核心技術階層。

曹德旺透過國內外教育和就業現狀的研究對比發現，一方面，國內大學教育僅能提供基礎知識，動手能力普遍較弱，學生缺乏自信。另一方面，父母一路參與孩子的成長，孩子離開大學前都無法真正融入社會。

但是，中國制造業要想做強做優，需要更多優秀的工科類人才。

如何才能讓大學培養出制造業需要的人才，如何才能讓更多大學生願意進入制造業就業？是曹德旺一直在尋求的答案。

於是，曹德旺萌生了辦一所大學的念頭，希望探索出一條大學辦學的新方向。

2021年5月4日，由曹德旺創辦、以其父曹河仁之名命名的河仁基金會宣布出資100億元，籌建福耀科大，將設立材料科學與工程、電腦科學與技術、機械與智慧制造、車輛與交通、環境與生態、經濟與管理及基礎教學部等七個學院（部）。

這將是一所民辦非營利性新型套用研究型高水平大學，建設套用研究型高水平大學，瞄向制造業高端技術短板，服務國家解決「卡脖子」問題。

「父母花大代價培養、一路包辦，畢業後找不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寧可騙父母考公務員或送外賣，也拒絕當工人」的大學教育現狀，這不是曹德旺希望重復的老路。

「來我這兒的學生，這些問題我都為他解決，但首先要做好吃苦的準備。」曹德旺表示。

能吃苦，不僅要求學生不能「等靠要」，需要自己主動選課，教師不「包辦」學生所有的課程選擇。還要求來福耀的大學生，要肯動手勤動手，不僅是在實驗室，更要有大量時間到企業實習，實習時間要達到一個學年時間。

曹德旺坦言，福耀科技大學的產學研並非對接福耀集團一家企業，而是對接全球的企業，這樣的資源背景，直接為學生未來就業提供了堅實基礎。

教導後生，是我的責任

曹德旺曾是福建高爾夫球協會會長，打球是他唯一的業余愛好。別人都將打高爾夫作為交際方式，這個奇怪的老頭卻只打球不理人，從來都是一個人三下五除二打完就走。曹德旺也從不出現在時下走紅的企業家們常出沒的各種沙龍聚會場所。他像一個苦行僧，抓緊一切時間工作，沒有休息日，每天早晨4點鐘就起床。日復一日對腦力和體力的透支，使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蒼老許多。

曹德旺甚至連吃飯的時間也不放過，他的用餐時間一般是5～6分鐘，往往是中層幹部們還沒溜達到餐廳，他就已經吃完飯開始看報紙了。曹德旺的秘書告訴記者，「他就是這麽努力，從原來需要查字典才能看完一份報紙，達到現在給專家和財會人員講課的知識水平。」

他的確很努力。他還寫文章，福耀集團內刊【福耀人】每期的重點欄目「總裁寄語」，由他親自撰文談自己對經營管理和做人做事的感悟，「教導後生，是我的責任。」

曹德旺以身作則，使很多中層幹部在工作中不斷自覺給自己施壓。據蓋洛普公司統計，普通公司只有20%的中幹會有這種「帶自虐傾向」的施壓，有30%～40%的人如此，就已經是非常優秀的公司了，而福耀集團中幹內這樣的人達到80%！這也從另一角度，解釋了福耀集團為什麽能迅速崛起。有不止一個中幹這樣向記者解釋：「不斷給自己施壓，是受了曹總充滿了社會責任感和民族責任感的企業家精神的感染；另外，因為曹總幫助困難員工總是很慷慨，這讓員工們對他非常尊敬。」

曹德旺性格奇倔，但又是個善良的性情中人。他談到自己的母親時會哭；談到當年窮得沒飯吃，一個掉得只剩兩顆牙的老人遞過來一個紅薯，想了想又掰回半個的陳年舊事時，也會哭；有困難的員工重病住院，幾萬十幾萬元的費用他全部承擔；他已記不清自己資助了多少窮苦孩子從中學讀到大學畢業。他年輕時吃過太多的苦，知道窮困會從精神到肉體給人帶來多麽大的摧殘打擊，所以他對社會困難有求必應，他給所有員工創造最好的工作和生活條件。

他是一個真實的人，從不矯飾內心的想法；他是個坦蕩的人，沒有什麽不可以推心置腹地與人交談，他可以充滿愛意地談他大字不識的結發妻子；他想力所能及地造福社會，普度眾生。塔克辛佛，他說：「人活一世，就是為了給他人帶來幸福。」

這就是曹德旺，這個鋼鐵戰士生命深處，最溫柔善良的一面，也是他的大學夢的初心和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