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三聯生活周刊」原創內容
前段時間，我偶然間知道，我的父親聽信 web3.0、元宇宙、位元幣、區塊鏈這些流行詞匯，陸續向一夥陌生人轉賬人民幣52萬。對我來說，和網路上層出不窮的老人被騙故事一樣，裏面的套路一望而知。
但同樣和眾多的老人被騙故事一樣，很長一段時間裏，父親對自己的投資信心滿滿，深信不疑。不同的是，當我正視此事後，和朋友們在一周的時間內，順利把錢「騙」了回來。我們大概是非常幸運的萬分之一，但我仍然想寫下自己的「家醜」，這個過程裏，充滿巧合與運氣，同樣有可供更多人乃至全社會反思的地方。
文｜軼多 子南
編輯｜王海燕
在我眼皮底下行騙，我竟然沒有一絲察覺
父親68歲，曾在工廠工作，後來下過海，賺到過錢，也賠過不少錢，就這麽折騰了大半輩子。幾年前母親因病去世後，父親經常出去旅遊，生意也沒有放下，盡可能用這些把生活填滿。
我是自由職業，在家辦公的機會很多。即使如此，我也沒察覺到父親的反常，只是老念叨，要換一台安卓的手機，聽說我要出差一個多月，更是加不依不饒，讓我立即帶他去買。 我心裏嘀咕，父親向來節儉，恨不得一個手機用好幾年，這前年剛買的iPhone 13，怎麽就非要換呢？
拗不過他，帶他去了華為專賣店。 在店裏，父親讓店員幫他下載兩個軟體，TP錢包和歐易錢包，追問下，我才知道我爸買了一種叫原力元宇宙的虛擬貨幣。 這兩款軟體在蘋果系統上不能套用，鴻蒙系統也只能在特定的網站，根據指引才能下載。而安裝這兩個軟體才是父親換手機的真實動機。
憑著直覺，我感覺這事有點蹊蹺。 華為店員也悄悄說，你父親是不是被騙了? 我在手機上搜尋「原力幣」，全是負面的新聞，滿螢幕都是「詐騙」的字眼。
虛擬貨幣這個概念已經流行幾年了，根據我當時的認知，我知道這是一類非常復雜且極具高風險的金融產品，一般人一時半會兒是弄不明白的，更何況是個年近70的老人。
但我沒有立刻下結論，而是遵從父親的安排，準備跟他去一個「工作室」，把他所謂「錢包」金鑰轉到手機上。
我在路上一再追問，父親才說，已經把52萬人民幣分批次打到了一個私人帳戶，對方說先幫忙換匯成美元才能買幣。 我暗暗吃驚，他卻還在饒有興致地給我「科普」一些世面上特別流行的名詞：web3.0、元宇宙、位元幣、區塊鏈、AI、NFT等等……
走進了父親口中的的「工作室」，原本不大的開間顯得很擁擠，很多和我爸一樣年齡的老人，在接受「一對一」服務。服務我爸的是一男一女，就坐我對面，男的以前是房產中介，女的則操著很濃重的口音，說起話來大哥長大哥短的，也不像有文化的樣子，很難把他們和技術性很高的虛擬貨幣掛上勾。再看這一屋子的老人，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事發突然，我沒有任何準備，只是直入主題，問對方，原力幣是不是真的？我爸的錢去哪兒了？沒有合理的解釋就退錢。對方直接回復，錢已經給我父親兌換成了美元，買了原力幣，只能上市後才能賣掉。
他提供不了任何換匯的依據，跟我兜兜轉轉說到天黑，不僅沒能提供任何有價值的資訊，還拼命告訴我，是我的認知有局限。 我只能先讓對方把所謂的「錢包」匯入父親的新手機，而裏面有些我看不懂的數位，按他們的說法，就是父親花錢買的幣。
和對方的第一次交手，我確實被繞暈了。 這個過程中，父親則一個勁跟對方賠不是，說孩子不懂事，態度不好。
「好事一聲張，就變壞事了」
第一次見面我並沒有被唬住， 但由於不太了解虛擬貨幣的操作內容，也判斷不出哪個環節是騙術。
事後，父親講，他是在旅遊途中經人介紹了解到原力幣的。在每晚的騰訊會議中，所謂的經濟學家，成功人士，用位元幣做案例，給老人們分享了自己如何收益數百倍的暴富故事， 而如今，原力幣則是另一個百年不遇的大機遇，在這些會議中，「銷售員」還告訴老人們，不但要花錢買幣，想掙到更多錢，最重要的是發展下家。
典型的龐氏騙局出現了。 「銷售員們」還特別強調，中國不允許炒幣，但高風險才高收益。 所以要悶聲發大財，一方面要感興趣的人知道，另外一方面千萬不要對外聲張。
我跟父親分析他們的行騙邏輯，他堅定地認為，自己才是時代的弄潮兒。我急壞了，找到了負責經濟案件的警察朋友，發給他了錄音和目前的一點證據，警察利索地回復：「都不用調查，肯定被騙了。」 我讓他立刻給父親視訊通話，但父親根本聽不進去，依舊滔滔不絕地說：「就算別人那是假的，99%都是騙局，我也覺得我這個就是真的！」
警察朋友說，讓老人承認被騙，確實很難！他經手過的案子裏，騙子比家人熱情，更能提供情緒價值，老人們被持續洗腦後，被帶入虛幻的暴富夢裏，根本無法自拔。
我父親顯然已經「入迷」了，但當時我急著出差，只能在出差前非常明確並持續的跟父親強調這三件事： 不要再投錢、不要發展下家、做好錢打水漂的準備。
無奈之下，我們先給父親進行「反洗腦」
等我再回到家，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與我隨行的同事子南（化名）曾在特種部隊服役，在面對危機與解決危機的方面經驗豐富。出差途中我跟他提及此事，他表示幫我一起調查。
透過整合的資訊，我們發現，父親經常提及的俄羅斯天才，原力幣的創始人，自稱為以太坊三大創始人的拉多是子虛烏有的，而類似無價值的山寨幣已經暴雷了兩次。
但我們仍然缺少說服我父親的證據， 這時子南想起了他的朋友，一個區塊鏈專家，他作為區塊鏈工程師和研究員入行多年，曾任職於國內頂尖的區塊鏈科研機構，我們三個人迅速對齊資訊，確定了這是一個經典的傳銷資金盤，只是包裝了區塊鏈的各種概念。 這之前，這個區塊鏈專家甚至為公安機關做過類似的培訓，所以後來我們幾次報警，也不需要費力跟警察解釋。
我馬上約子南和父親見面。 相對於我浮於表面的邏輯和情緒制衡，子南顯得有理有據，但父親依然執迷不悟。當然，這在我們的預料之中。
所以同一天的晚上，區塊鏈專家也準時出現。他在電腦裏調取了父親「錢包」裏的資訊，「錢包」是真的，曾經有過大概1萬美元的DAI幣，被瞬間就被轉走，只有幾美分的價值了。
這裏的DAI幣需要解釋一下，DAI幣是區塊鏈網路以太坊的一種虛擬貨幣，因為價值相對穩定，與美元的兌換價值約為1：1，所以被主要當做與美元錨定的穩定虛擬貨幣使用。 很多人會先用美元或人民幣換成DAI，再用DAI購買虛擬貨幣，購買過程中，可以在相關的平台中建立錢包，每個錢包都有用獨一無二的金鑰，擁有密匙就有錢包裏虛擬貨幣的完全控制權。而區塊鏈上虛擬貨幣交易的最大特點在於，資金路徑在公域中都是透明可查的。
經區塊鏈專家調查，這個所謂原力幣，與位元幣或者DAI不同，在區塊鏈上沒有任何價值。就是俗稱的空氣幣，山寨幣。發行者和銷售員宣稱，這種幣正處於類似於「原始股」的集資階段，持幣待漲，上市後就可交易。 但從這些幣的生態開發和執行情況看，是不可能上市的，即使上市，也並無一點價值。並且，根據各種資訊，我們判斷，這個資金盤可能隨時崩掉。
我們三個人輪番上陣，父親有點蔫了。嘴裏一直說是誤會，是我們仨不會操作，但同意第二天親內建我們去一問究竟。顯然，他心裏也沒底了。
第二天清晨，子南讓我繼續給父親資訊轟炸。「他不一定看得懂，但會持續讓他猶豫。」子南還發來「劇本」，我添油加醋地轉述說，子南已經到北京市公安局國際聯絡科，並透過國際刑警查詢到，原力元宇宙創始人拉多已經是國際通緝犯。 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這個子虛烏有的故事，倒是父親最相信、最震撼的證據之一。
我和子南約定，下午三點在對方的樓下匯合，同時讓區塊鏈專家隨時準備電話對峙。出發之前，我心裏不踏實，擔心父親在對方那裏倒戈。子南決定，再加把火。繼續國際聯絡科的故事，子南壓低聲音對父親說：「事情只能當面講，戰友冒著風險透露，國家馬上就要收網，到時候人和錢都見不到，今天就當是最後一次見對方的機會，就一個目的，把錢要回來。」
這是嚇唬老爹的話，結果卻一語成讖，這一面，確實也是我們和對方的最後一次見面。
也是巧合，就在這一天，第一財經發表報道，指出一個叫 「佛薩奇2.0原力幣元宇宙計畫」正在各大社交平台迅速傳播擴張，其執行邏輯和我父親陷入的原力幣計畫如出一轍。陜西省渭南市蒲城縣打擊和處置非法集資工作領導組辦公室則釋出公告稱，已有該計畫的參與者涉及集資詐騙或傳銷。
案件偵破，難上加難
子南先讓父親進去，確認對方在不在，以免打草驚蛇。在這期間，子南對我說：「我今天的任何舉動，你都必須無條件支持我，我現在就是你老公，你爸是我老丈人！」 我心領神會，並深知，想讓他們把錢吐出來，談何容易。
幸好，他們在！我和子南推開門，依然門庭若市。我們有準備，對方無準備，對峙的前期很順利。
子南開門見山：「你今天是撞到了槍口上了！我是特種部隊轉業幹部，很多戰友都在公安系統。 」當然，這些都是真的。他接著說：「我要是你，我就只收老爺子49萬，詐騙50萬剛好是數額特別巨大，10年以上到無期，這是法院已經公布的！涉及到老人、殘疾人、學生從重從嚴處罰。你也撞到區塊鏈專家的槍口上，來，我給你看看我老丈人的錢包後台。」
說著，子南拿出區塊鏈專家給的後台數據。「我給你面子，還錢！如果你不給面子，咱們就換個地方，換個溝通的方式。」
我本來以為，讓對方承認行騙，就得費上好多精力。 沒想到，子南的這幾番話一出，對方直接蔫了，甚至不需要說到資金盤詐騙。 此時的父親面如死灰，對方則老老實實讓子南翻了手機、銀行帳戶、背包儼然把他當成了一個調查警察。現場還有一兩個看著像混過道上的人，也如坐針氈，不敢說話。
一下午的時間，我們查遍了對方手機上的銀行和支付寶，僅僅轉出了1200多人民幣。甚至在我們翻看的過程中，對方的虛擬帳戶還收到了1000DAI幣（約7600人民幣），八成是我們來之前行騙的戰利品，我不禁內心感嘆，這個團伙看著也不大，可騙了多少老人的錢！
到這個時候，對方的策略也清晰起來，就是沒錢，也借不出錢來。這個套路倒也在意料之中，於是經過好幾個小時對峙，看到對方確實不會再退更多的錢了，我打電話報了警。 報警後，外屋的幾個同夥就馬上消失了，只剩下跟我父親接觸的那個前房產中介。
子南開始搜他的身，查查有沒有刀具等進攻型器具，這些細節是為了持續給他加壓，讓他相信我們設計的劇本和子南的人設。
這時，我意識到另一件事。 我原本覺得，只要人贓俱獲，就可以立案調查。但對方寧可我們報警，也不吐錢，可見事情遠沒我想的那麽簡單。
果然如此。在派出所裏，警察說，聽起來應該就是傳銷，但界定詐騙的取證非常困難，交給經偵很難立案，拘留更不可能 。因為父親除了「銷售員「，並不認識那些同樣有可能被騙的老人，也就不具備傳銷詐騙的三級立案標準。且對方的反偵察意識很高，根本沒留任何成為證據的微信記錄，看來也是為「預防」這一天的到來，做足了準備。
不過，正因為對方隨時準備跑路，一切證件都隨身攜帶著。報案之前，子南已經從「工作室」裏搜出了戶口本、駕照、和七八張銀行卡。 在我們的反復要求下，民警答應可以讓對方簽一份退款承諾書，並扣押證件當作抵押。
此時我收到了子南面對面的簡訊：「盡量拖住對方，藺軒（另一位朋友）一會兒就到！」 子南思考著下一步計劃……因為他知道，走出派出所，對方一定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消失後，劇本開始了
從警察局出來，我帶著父親回家了。 而子南則和藺軒一起，繼續跟著對方回家。他當然不敢回家，就這樣，子南開車尾隨到了報警前的辦公室，他覺得，必須再繼續施壓，尤其趁著藺軒在，讓他摸不清我們的人數和底細。
藺軒平常健身，人也高大，當晚戴了黑口罩，黑色帽檐壓得很低，從氣勢上就更勝一籌。 去，就是表明一個態度，我們是認真的。也就是那一晚，對方又轉了只有相當於人民幣100多元的DAI幣到區塊鏈專家的錢包，錢雖少，卻給未來的追查提供了相當大的線索……
第二天一早，我和子南就去了對方「辦公室」，對方還是跑了，前一天翻出來的資料也不見了。 整個房間空空如野，只剩下前一天也在的另一個工作人員，就是那個像是在道上混的。 但這個人說，自己只是合租了房子，跟整件事沒有任何關系，我們也懶得去深究，沒跟他正面沖突，畢竟抓一個還應付不來呢。
子南決定不能再主動聯系對方，人都跑了，聯系他只能讓自己陷入被動，我們要他自己出現。 父親的大多數的轉賬，收款人都是這個銷售員的哥哥，就在子南翻看銷售員手機時，結合聊天記錄，發現他哥在某個連鎖房地產的門店工作。
「銷售員」的哥哥疑似在給弟弟打電話
我們不請自去，但對峙要比前一天的阻力大，畢竟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哥倆肯定已經通完氣。
說來也巧，我跟這個地區的一個房產中介有過一面之緣。他得知我的遭遇後，向我透露了一些相關的內幕，疫情期間經濟來源少， 這些銷售員經常兼職銀行卡跑分（把一筆資金在很多人銀行卡中來回轉換，萬一出事，經偵機構也很難追查），其中很多人因此卷入傳銷。這些資訊跟父親的事情無關，但也變成了子南「現掛」的劇本，讓銷售員的哥哥覺得，自己是透明的，而我們高深莫測。
子南在「銷售員」的哥哥門店前觀察，蹲守
在現場，我們用了很嚴厲的口吻逼問對方，中途對方一度要離開，又被子南拽了回來，最後，他倒是主動報了警。
看見警察，他委屈得像個孩子，說我們非法拘禁。警察一聽就知道，是針對老人的詐騙。警察直接問：「你把銀行帳號借給你弟幹這個，是「幫信罪」，要承擔刑事責任，你知道嚴重性嗎?」 一聽這話，他哥立刻嚇軟了。
警察現場讓他給弟弟打電話，不接。警察說一句，讓他寫一句：「趕緊回復，聯系我，現在警號為XXXX的警官讓我告訴你，趕緊把老人的錢退了，你做這個事害人害己，把我也害了……趕緊還錢！」 警察走後，子南故意又找到銷售員的哥哥，當著所有店員說：「我明天還來！」
我們離開門店，拿望遠鏡觀察他，一是拍些照片，二是想跟他回家。道理一樣，他哥也會消失的。當天很冷，風也很大，我們就這樣在寒風中等待。 他果然出門了，每走10步就往後環顧四周，我們看著望眼鏡笑出了聲，目的達到了，人對未知的恐懼！不過，我們沒有經驗，跟蹤沒有實作。
用魔法打敗魔法
事情到了第三天，我們與對方所有人都斷絕了物理關系。 我們只能繼續去銷售員哥哥所在的房產中介門店，店長是明白人，在我們的要求下，協助報了警。
子南跟店長說：「他的戰友是北京市經偵總隊的，哪怕我一分錢也要不回來，也要讓警察，把這些人抓回來，不讓他們騙更多的人。」 這也真的是我們真實的心聲。當然，這些話也會借店長的嘴轉給對方。
隨即，我們被警察帶到了「銷售員」哥哥的住址，沒人。臨別之時，警察透露，這些團伙都是點狀分布的，即使一個點出問題，溯源的難度非常高。能成功追回的，更是鳳毛麟角。
我疲憊地回到家，剛進門就發現那個我曾在工作室見過的女工作人員正在跟父親通話，企圖讓他心軟。我搶過電話劈頭蓋臉的罵了回去。這一罵，反倒給自己罵清醒了，我發現我爸打到銷售員哥哥那裏的錢，最後全部轉給了這個女人！我和子南去「工作室」的時候，每次這個女的進來，那個銷售員就相當緊張。也就是說，這個女的可能才是團伙中的老大。
與此同時，區塊鏈專家那裏也有了新的資訊，他跟蹤了子南和藺軒在「工作室」蹲守當晚的那筆轉賬記錄，分析鏈上交易資訊，順藤摸瓜釘選了對方幾個錢包地址，甚至把他們過去一段時間內的所有交易記錄都扒出來了。再根據父親的轉賬時間，推斷出了完整的行騙過程：為了吸引老人投錢，對方一點點的誘惑，從5萬，到10萬，到20萬開始轉賬，在這個階段，他們會老老實實把錢換成DAI幣，一方面給老人看，另一方面，可以得到傳銷的分紅。 當大多數老人看不懂也不會操作，直接把金鑰交給對方打理後，這些DAI幣很快就被取走變現了，而再往後，所有的轉賬都進了中間人的口袋裏。區塊鏈專家粗略估計，被「銷售員」中間「截胡」的資金居然有35萬左右。
子南讓我用父親資金路徑的截圖發給那個女的，還發了些他在特戰隊獲獎的榮譽勛章，他在作戰或在直升機上準備跳傘的照片。
這天晚上，曾經賣給我爸原力幣的銷售員終於坐不住了，主動給子南發微信：「我在積極籌錢，你們這麽鬧有意思嗎？」 子南只把我父親的銀行卡號發過去，還錢！」對方還說了很多軟話，但依然沒有還錢的具體措施。
而後的幾天，我們開始「編劇本」。
子南方每天都去銷售員哥哥工作的門店，店裏店外拍照，照片上寫上大大的「幫信罪」，然後透過簡訊發送給他。讓他感覺，仿佛時時刻刻有人盯梢，自然不敢來上班。
我則寫好訴訟狀，把對方的身份資訊，轉賬記錄、團隊資訊、騰訊會議參與人名單等，大大小小證據打包成電子資料夾。子南又給對方發送了一條資訊，包括他專業的公安系統戰友的聊天截圖和我打包的資料夾。子南告訴對方，這是他的老營長，現在在市局經偵總隊： 「不還錢，就給我老營長一次立功的機會！」
隨後，我又去找了第一天辦案的警察，麻煩他跟對方聯絡，問他還在不在北京，協助我們能繼續施加壓力。對著真的警察，對方老老實實說，在XX。
子南抓住這一線索， 繼續施壓說：「老營長向某某派出所詢問了案情進展，說你在XX，如果要跑，經偵總隊馬上接手。」 我換了微信頭像，充當他的老營長編輯對話：「你家人的事，就是我的事！」
偷梁換柱，半真半假的演戲，這顯然不是什麽「正當」程式。但對方的確「入戲」了，回復說，明天能有第一筆錢退回。
那之後的第二天開始，父親的賬上每天退回5-15萬不等。經過兩、三天時間，大約老人52萬的錢款全部退回。
可見，從第一天分文不拔，到全部錢財如數奉還，對方也一直在衡量利弊，權衡跑了之後會不會付出代價，權衡還多少錢我們會罷休，最後發現，不全還了，這事沒完。 而讓我們真正無奈又悲哀的是，他如果真的跑了，其實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我並不真的有什麽辦法。
後記
我和父親是幸運的，子南的智慧、區塊鏈專家的鐵證、民警們的善意、還有朋友們、甚至一面之緣的房產中介都給我提供了非常大的幫助。
寫作的過程中我得知，一個朋友的母親被謊稱抖音工作人員的騙子騙取100萬。可想而知，此類受害的家庭，輕則損失錢財，重則導致老人身心受傷，甚至家破人亡。
之所以把這件「家醜」寫出來，除了希望喚起的警示，作為兒女，我們哪些方面還可以再完善，從而盡可能減少，或者杜絕此類事件的發生。
說實話，我並不認為我對父親缺少關心，只不過，我關心的方式，也許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我其實可以做得更好。 子南的一句話也點醒了我，你在騙子面前跟父親的溝通方式，分別就是把他往騙子那裏推。換句話說，我對父親的耐心，還真不如騙子。
以前總覺得，我和父親是兩個獨立的生命個體，最好的狀態就是不幹涉，而從這件事上，我發現他老了，判斷是非的能力也減弱了。我必須去承擔更多的家庭責任。
希望把這份反思，分享給更多的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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