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四，我在夜聽詩詞群裏帶著大家誦讀杜甫的詩【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唐】杜甫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飛渡江灑江郊，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沈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
唇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杖自嘆息。
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裏裂。
床頭屋漏無幹處，雨腳如麻未斷絕。
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
嗚呼！
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如果在李白、杜甫、白居易這三人中挑選用來朗誦的詩詞作品。李白的【將進酒】【行路難】、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白居易的【琵琶行】都是很好讓誦讀者發揮的。李白、白居易二位，適合朗誦表演的詩詞較多。杜甫的詩，還是適合獨自一人燈下品讀。【聞官軍收河南河北】被後人稱作杜甫的唯一一首快詩，即便有了「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的豪邁，但緊接著你又能從後兩句「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中讀出他心中固有的落寞。註定偉大的人或許都註定了不那麽快樂。他們不樂於眼前之小樂，他們憂愁著常人顧不著的遠方。【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這首歌行體古詩很能說明杜甫為什麽能被稱為「詩聖」。何為聖人？孔子認為大禹這樣的人是聖人。
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論語·泰伯篇】
孔子說：「對於禹，我沒有什麽挑剔的了。他自己飲食菲薄而盡心孝敬鬼神，自己衣服破舊而盡量把祭祀服做得華美，自己的住處低矮簡陋而盡力修治農田水利。對於禹，真的是沒有什麽可挑剔的了。」
當杜甫的那間位於浣花溪畔的茅草屋被秋風掀了房頂，當夜幕降臨風雨交加，屋內「雨腳如麻」，床頭床腳無一幹處。你會不會罵白天的那一場大風，你會不會抱怨這場雨和命運的不公，你會不會責怪那偷你茅草的南村「群童」？如果全詩寫到「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到此結束，也是一篇精彩的「情感文」了。「喪亂」指安史之亂，這個國家動蕩著，我也寢食難安。長夜漫漫何時能盼到天明呀？至此落筆，是不是情感也很到位了？但他註定不會成為「情感」文大師。他絕不願只寫自己的苦，那太小了，太嬌嫩了。他是「詩聖」杜甫。他一定會因為自己的苦而想到他人的苦，他一定會因為自己的破敗，而想到天下人的艱難。何時才能有「廣廈千萬間」，何時才能讓貧苦的人們過上安穩的日子呀。如果能看到那樣的景象，哪怕只有他一個人受凍，凍死了都行。心憂蒼生，是他的習慣。儒家對他的影響是真實的，他絕不是道貌岸然的。儒家之於杜甫，如同道家之於李白。殊途同歸。
上周四，我在群裏直播誦讀這首詩時，忍不住落下了淚水。眼淚不為這樣的人流下，又為誰而流呢？
歡迎點選文章上方音訊，在今天的語音結尾，我為你誦讀這首詩。
2024年4月16日（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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