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沫在桶裏泡澡，看著窗戶發呆。奶奶打趣地用老家話打斷她：「你傻了呀！發什麽呆？」
筱沫說：「我喜歡發呆，我在媽媽肚子裏時，就喜歡發呆。」
我太喜歡她這個回應了。拿起筆，記下了她的這句話。如果一個人能記起在娘胎裏的樣子，除了允吸手指玩弄羊水踢那個帶自己來這個世界的女人的肚皮之外，「發呆」確實應該是最常做的事情了。所以在人群中熱鬧久了，我們便需要一個人待一會；就像鳥兒飛行時間長了，要落在枝頭歇歇腳；不分晝夜一直向前奔跑的人，不可能跑得很遠，他要在夜幕降臨時，停下腳步，讓自己降臨自己。
我們本就很適應一個人待著。因為我們來的時候，那條漆黑漫長的路就是自己一個人走的呀。還是忍不住給你推薦古羅馬人塞涅卡的一句話：「一個人能夠獨自度過一些時間，是他情緒穩定的最好證明。」當然，我絕不是完全反對熱鬧，我們需要在人群裏被看到。如果把我丟到荒漠裏獨自去生存，若不是短期的，而是永久的獨處。從此，沒有家人、沒有愛情、沒有友情，只有全然的孤獨。我的房子、車子、文字，只能是我一個人享用，那麽這一切都將瞬間失去全部意義。不被看見，就不存在。什麽是愛？是看見，是讓對方有存在感。漠視一個人的付出，看見猶如沒看見，對一個人的傷害是巨大的。冷漠的殺傷力不亞於暴力。
我不會讓自己進入極端的孤獨，我也更加不會縱容自己漂浮於人海中。有些事情，必須由我自己來完成。我需要成為自己的朋友，我需要和自己做搭檔。生活中的風雨和成長可以和他人同行。但生命中一定有一些狂風暴雨、璀璨陽光，只能由我自己來擔當、受滋養。英國哲學家洛克是這樣表述：「掌管靈魂的事屬於每一個人自己，也只能留歸他自己。」
獨處，來時是這樣，去時亦如此。 中途不能把這技能給全忘了。 做個提醒：有的人的「發呆」，是因為焦慮、害怕、擔憂、期待、懊悔等這些情緒控制下的身體反應，這種發呆對身體是沒有益處的。他只是表面看起來安靜，實則內心喧鬧無比。這樣的狀態若持續下去，對人的消耗更甚於身體日夜不停地奔跑。身體的奔跑，尚且對自身也是一種鍛煉。且體力的消耗讓你知道你該停下來休息了。但內心在情緒控制下的奔跑，對身體只會是一種持續地「沖擊」，而你卻不知道你將要在何處停下。你很累，但你不知道你累了。又或，你知道你累了，但你卻停不下來。這類情況下的人們，即便發著呆，也並不輕松。或許是眉頭緊皺，或許是面容低沈，或許是目光中寫滿了疲憊。
我們的身外與心內都被驅使著不停地奔跑。如果是因為這個世界病了，我們都是病毒攜帶者，也是傳播者。有時，是看起來像善意的惡意傳播。
去看見身體的感受，去覺察心中的念頭，去知道自己知道或者不知道，就像知道自己好或者不好。不去阻止，也不去評判。就讓它們自然而然的存在著，來了、消失了、又重新出現了。猶如站在小河邊，看著這些情緒、念頭的小船一艘接著一艘，反復駛過。前面我們說，要看見別人，給予他人存在感。你也需要看見自己，給自己一些這樣的慰藉。
帶著與自己愉快相處的能力，再去進入生活融入人群吧。就像萬米長跑前的熱身；就像進站之前給自己做一個安檢；就像品讀過一位大作家描寫了一座山，你再去欣賞那座山的風景。未曾來過，但又似曾見過。你熟悉並堅定了自己，你不會慌張搖擺於人群。你可以猶如愛那山巔草木般愛你的生活：安靜地閱讀、認真地工作、專心地喝茶、用心地聆聽他人等等，所有的生命時刻，不管是獨處發呆還是身處熱鬧人潮，不管是順心還是逆境，你都可以愉悅接納。你並不需要外界為你做什麽，你本富足；你並不需要人們的誇贊，因為你始終帶著一個隨時能看見你撫慰你的好朋友——你自己。
2024年4月13日（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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