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 界 導 讀 :至少24座城市出現在「幾萬元全款買房」討論中,它們成了一些年輕人的耶路撒冷。
只花了大概十分鐘,24歲的秦雪決定買下眼前這套老房子。
它總價2.8萬元,59平米,兩室一廳。房態算幹凈,還贈送二手家具。新手買家秦雪繞著房子踱步幾圈,假裝自然地問房東,「能不能便宜點兒?」房東說:「你開個價。」
「2萬4。」她說。
房東幹脆地答應了。秦雪也沒猶豫,當場把定金轉了過去,盡管事後她有點後悔沒多砍2000塊。一天之後,雙方在遼寧阜新的房管局完成了過戶手續。這個年輕女孩擁有了人生第一套房子——總房款2.4萬元。
據鳳凰網不完全統計,截至2024年6月底, 全中國至少有10個省份的24座城市出現在社交平台有關「幾萬元全款買房」的討論中 ——不是每平米單價幾萬,而是一套房總價幾萬——其中以東北三省的低價房城市最多,如秦雪撿漏的阜新市、久負盛名的鶴崗市,還有大慶、雙鴨山、黑河……足足占去半數;在南方,低房價城市最多的省份則是雲南。
這些所謂的「低價城市」,有些是全市整體範圍的「低」,如2019年就以5.8萬一套的「白菜價」火遍全網的黑龍江鶴崗市,有些則是局部的房產窪地,如2024年6月初剛火過一輪的河北張家口下花園區。 除了鶴崗,如今已經成為「幾萬全款買房」的聚落包括遼寧阜新和淩海(金城街道)、湖北潛江(江漢油田資訊港)、安徽淮南、雲南個舊和宣威,以及河南鶴壁…… 「鶴崗化」的名單正在逐漸壯大。
這些房價親切的城市,已然成為計劃「躺平」的年輕人們的耶路撒冷。
事實上,遠在主串流媒體視野之外,最近這一年,「萬元全款買房」賽道裏的低房價城市(10萬總價已經算「貴」,總價能降到5萬以下的城市才能入局),已經被一些試圖「抄底」的年輕人搜羅了個遍。它們被寫進excel表格、匯總成「幾萬買房」的城市攻略在短視訊平台和小紅書上瘋傳。
◎ 社交媒體上流傳的「幾萬買房」抄底攻略
在這些消費降級的聚落裏,鶴崗揚名已久,素有「全中國最低房價」之稱,不過,
遼寧阜新等「躺平城市」更像是「悶聲發大財」,其地位甚至已經遠超鶴崗
,如在小紅書上截至6月23日,「鶴崗買房」的瀏覽量為977.5萬,「阜新買房」則是1758.5萬,接近前者兩倍。2023年12月,一個叫「豆子」的博主在阜新1.5萬全款買房後拍了分享視訊發到網上,評論區一條「感覺這輩子有希望擁有自己的房子了」的留言,獲得了15.4萬人點贊。
有不少年輕人買完低價房,搬來了小城市,順水推舟開始經營自媒體,Vlog或網帖的標題多是「x萬xx買房」的格式——在產業匱乏的低價城市買房後,做個生活博主似乎是宿命——但這也讓入住「新鶴崗」的消費行為透過互聯網傳播,成為一股看似無聲但強烈的風潮。 當你身居一二線城市,認清也許此生無論如何努力也難憑獨力工作購置安身之所的殘酷現即時,演算法或許冷不丁就把這樣「萬元買房」的視訊推到你的手機資訊流裏。 於是,近一年來,只身一人來到陌生城市低價買房生活的故事,正在全國各地年輕人裏輪番上演。
不過,在「新鶴崗」買房的報酬和代價是什麽?低價房是個居之則安的溫暖懷抱,還是「碰了都後悔」的天坑?離開熟悉的城市,年輕人如何和陌生小城建立新的連線?他們真的躺得平嗎?
1
降薪後,尋找下一個鶴崗
「那簡直是命運的巧合。」再回想起來,阿丁這樣形容。
那天老板面對著阿丁,有些抱歉地告訴她,「公司經營不善,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在薪資上做些調整?」阿丁今年29歲,在這家小媒體公司工作了6年。在她看來,公司一直處於「死亡的邊緣」。過去,公司還能接到廣告,但現在廣告收入銳減,連唯一的員工薪水也岌岌可危。
噩耗終於來了。老板說,公司還不會解散,但是在收入下滑期,只能盡可能支付薪資了。阿丁沈默了。那刻她有些走神, 闖進腦海的居然是兩天前在豆瓣上看過的一個貼文——「全國十萬元內買房」,裏面有提到遼寧的阜新、淩海,只要3萬元就能買房 ,當時阿丁盯著螢幕,馬上查了地圖,從北京到淩海竟然只要3個小時,她點了「收藏」。
沈默許久,她告訴老板,「如果你不是想借由頭開除我,我接受降薪,盈利多少就給我發多少薪資,但是我要遠端辦公。」老板答應了。她回到家,開始找回那個豆瓣帖,詢問帖主當地中介的聯系方式。
◎ 阿丁拍攝的淩海
那是2023年的8月。就在一個月前,山東人小狄已經到達遼寧淩海,買下一套全款2萬元的房子。這個95後山東女孩還記得第一次看到淩海是在2022年年末,那個節骨眼她做電商虧損一整年,欠了十來萬元的債務,索性停止了營運。她灰心且迷茫,「感覺自己人生好失敗」,也不知道未來還能夠再幹些什麽。 就在這時,低房價城市的「生活Vlog」出現在她的演算法裏。
「幾萬元就能夠買到一套房,簡直是奇跡。」她想。
與節節敗退的公司們 相應 , 近一年內,在小紅書和短視訊平台上,低價買房的內容在肉眼可見地變多。 2021年,第一財經曾統計,中國共有50多個城市的房產平均單價低於5000元/平方米,它們集中在東北、西北和西南,而其中10個城市平均單價低於4000元/平方米——包括網友總結過的鶴崗和雙鴨山,也有七台河、張掖這樣沒被提及的城市——這意味著如果買一套60平米的兩居室,只需要花費全款30萬元以下的錢。 伴隨著近兩年樓市下跌,一些城市或者局部地區的樓市陷入更深的窪地 ,以個舊為例,根據房產中介網站的資訊,其二手房均價兩年間從4200元跌到3400元,跌去約18%, 底部的「萬元戶」掛牌量也愈發壯大。
在此之前,不是沒有自媒體總結過這些城市, 當時的房產自媒體起的標題往往如【這些房子,勸你別碰】 ;但如今,貼文評論區裏到處都是踴躍「碰」房和分享買房經驗的的年輕購房者。
也是在評論區,小狄記住了一個陌生的地名:淩海。因為地名帶一個「海」字,她天然覺得這是一個「有海」「有感覺」的地方,很有吸重力。疫情結束後,她脫離了宅在家的狀態,先和朋友自駕去了西藏,又找了份珠寶店的工作幹了兩個月,愈發覺得自己不適合上班。繞了一圈,她想起了淩海,準備買一套房子獨自過去徹底躺平。
◎ 小狄拍攝的淩海
到一個陌生城市生活,看上去需要有非常強烈的動機驅使, 但在低房價城市則不然—— 因為生活成本實在太低了 ,不過大城市開銷的零頭,年輕人大都願意「說走就走」。
江蘇無錫人歪歪今年35歲,在雲南從事咖啡生豆貿易。只因為「突然多了一筆閑錢」,而自己卻在家鄉無錫難以買房——今年6月,無錫的二手房掛牌均價為1.3萬元/㎡,比去年跌了將近7%,但她依然買不起——她想起了這幾年一直關註的雲南。2024年5月,她飛到雲南,開始找一套「適合躺平」的房子,要求是10萬以內,帶院子,70年產權。
對29歲、在北京工作的阿丁來說,她從沒想過買房,北京的房子必然買不起,連河北燕郊的也買不起。她在素有「北漂神盤」之稱的商住盤北京像素住了四年,這個小區外表像是蜂巢,密密麻麻的窗戶像馬賽克一樣貼在外立面,人流駁雜,因為地理優勢和低廉房價而受到北漂務工者的追捧,也因為嘈雜、老化甚至公廁改成出租屋而頻上熱搜。阿丁當時的房租是一個月3500元—— 也就半年的房租,就能買下淩海一套房 。她打算先買好房子,至於之後職業生涯會怎樣,她不想太多。
同一個月,00後女生秦雪從杭州一家服裝設計公司離職,她希望休息一段時間,問題是,公司還提供三人宿舍,一旦離職,去哪裏住?杭州的房租太貴了,一個大單間就要2000多元,失業的她承受不起。她想起了這一年裏陸陸續續刷到的買房貼文,裏面說3萬元不到就能買房。在宿舍床上一連刷了好幾天, 她在閑魚和小紅書上分別選了三套3萬以內的房源 ,打算坐30個小時火車,親自到阜新看看。
她在綠皮車裏睡覺,玩手機,「不慌但是有點緊張」。一睜眼,她就到了阜新。
2
入住枯竭之城
早上七點左右,秦雪走出旅館,去早市吃了個早飯。阜新和東北絕大多數城市沒什麽兩樣,舊但實惠,超市、菜市場應有盡有,甚至還有萬達廣場。她有點激動。早上九點鐘約的房東,只看了十來分鐘,她就買了那套2.4萬元的房子,「不能讓自己猶猶豫豫的,如果要買的話越看心越亂」。 全款的當天下午,她搬了進去。
◎ 秦雪在阜新2.4萬元買下的家
在淩海,阿丁也只看了半小時就買下一套房,2.7萬元,沒講價。淩海的老小區分年代批次建設,房子的戶型和裝修大致都差不多。床、桌椅、大大的衣櫃貼著墻面,窗戶上貼了窗花。看到第三套房時,中介告訴她,這戶人之前是一家三口,夫妻帶一個小孩兒。房子在6樓,阿丁推開窗,看見窗外是一條鐵路,火車會從這經過,鐵軌旁邊種了一排叫不出名字的樹。她想到自己小時候也是在三口之家長大,「或許在這裏可以再過一次童年」。
陌生城市充滿了神秘和浪漫的想象。阿丁剛到淩海的時候,覺得自己像是穿越了。建築是老舊的灰色,狹窄的街道,兩邊商販在擺攤,攤上都是自家菜園種的菜,這家賣茄子,另一家就賣西紅柿,人們穿的衣服都樸素、黯淡。 她覺得這裏的景象很「夢核」 (Dreamcore,一種超現實主義美學), 像是回到了千禧年。 阿丁在鎮子裏轉過,有體育館、圖書館等設施,但現在都已空置。她經過圖書館,本來很好看的建築早已空蕩蕩,透過有裂縫窗戶看進去全是灰塵。往廠子裏望過去,只有很多小樹雜草長在院子裏。她喜歡這種破敗感, 在北京時,高樓大廈讓她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裏,而破敗之地則讓她覺得生活本是簡單的。
◎ 阿丁拍攝的淩海,老舊的建築讓她感覺安心
互聯網上受歡迎的低房價城市或地區顯著的共同點是, 它們大多資源枯竭 ,因為城鎮化水平在過去較高,留下了大量職工的家屬房、完善的公共設施等。 但資源耗盡後,人口流失,這些地區的房產迅速貶值。 阜新曾經是著名的「煤電之城」,個舊則曾是世界上最早開采錫礦的地方,而潛江曾因為豐厚的石油資源,才有了江漢油田公司——這些都是依賴資源開采而發展起來的城市,也因資源枯竭失去房產升值的動力。
只有淩海市的金城街道是個例外。它過去曾是造紙廠的舊址,國企改革後大批工人下崗,勞動力流失,人口老齡化嚴重。因為老樓房沒有電梯,本地還剩下的老年人都喜歡住在低樓層,而高樓層因為供暖不好,頂樓溫度也會更低, 這些「沒人要」的高層老樓成為了追逐低價房的年輕人的夢中情房 。
也有人在頹廢都市前猶豫過。小狄還沒到淩海就「雲買房」了,交給中介5000元定金,「就算被騙也算了」。真正到了淩海她才有些後悔,她感覺這裏像一個「城鄉結合部」。第一次從淩海的城際大巴上下來,她看到吵鬧的人群,坑窪的道路,破敗的建築。收房的路上,她突然有點後悔。
房子位置在金城街道,一個老小區的頂樓,樓下是個集市,離市區50分鐘左右的車程。她看的是毛坯房,但聯系了鎮上的裝修隊,卻發現「沒2萬做不下來」,加上房價,已經超出了自己的3萬預算。
好在這家房東臨過戶時請了假,小狄和中介商量,要不索性換套房子,「畢竟合約還沒簽」——中介和房東竟然都同意了。小狄又去看了一套2.7萬元的帶裝修房,果斷簽了。
◎ 小狄在淩海快速安置了一個家
歪歪則是環繞整個雲南後才謹慎把房子買在個舊。今年5月19日,她到達昆明,開始尋房,發現10萬以內的只能買公寓,滿足價格條件的房產在昆明海口鎮,離市區要坐一個半小時的公交車。到了鎮上,連滴滴都打不到車, 而且「好的房子早就被執行力強的人掃蕩一空」 。
枯竭的城市甚至缺少連鎖的房產經紀公司,歪歪只能在當地找「資訊部」——這種在小城市的大街小巷時常能碰到的門面,匯總了各種各樣的資訊,有房子、招聘甚至相親資訊。 每到一個地方,歪歪第一件事就是到資訊部問,「有沒有十萬元以下,帶院子的房子?」 中介帶去看的都是市區裏的樓房,價格也低,6萬元能買60平的兩居室,5萬元50平的房子甚至還帶電梯。但歪歪不想要城裏的樓房,她想買個帶院子的宅子,可「帶院子的都超過我預算」。
準備離開個舊之際,一個中介聯系她,說有房源有了,全包7.8萬,歪歪趕緊把火車改簽去看房。這套房子在距市區2.5公裏處,64平產權面積,還附有一個側院,加在一起有144平米。樓下就有市場,步行五分鐘還有個小商圈。
她和房東開啟了談判。房東是北京人,在五台山也有套帶院子的房,因為打理不過來,索性賣掉個舊這套。她往下砍了3000元,最終以7.5萬元成交。「看房的過程有8成是不滿意的,網上都是美化過的,價格低的房子不一定買得到,而且也不一定有產權。」歪歪總結這一路坎坷。
◎ 歪歪眼中的雲南個舊
過完戶的那天,淩海下了場大雨。第二天一覺醒來,小狄發現房子屋頂在漏雨。她找了房東詢問,70歲的老太太說,「誰家樓頂不漏雨?」小狄很生氣,托中介找了房東女兒,最後才獲得500元賠償。她拿著錢給房子重新做了防水。
在雲南,歪歪的房子則是「90年代的風格」,或許更老,連燈都是拉繩子開關的,通電的插座甚至是一個圓形的插孔。她和裝修師傅報價,最後和師傅商量了個5萬元「工業風」的設計方案, 為了省錢,也為了「體驗新的生活」,她就在工地裏一邊監工一邊生活。那半個月,她沒有洗澡,憋不住了就拿開水壺裝了水往頭上澆。 她把這些記錄發在短視訊平台,有個當地姐姐看到了,願意把自家多出來的房子短租給她。
「120元。」姐姐說。
「一天?」
「一個月。」
歪歪這才從工地上撤離。
3
是抱團取暖的烏托邦嗎?
買房後小狄才意識到,在過去二十幾年裏,她從來沒有獨自面對過生活。她換床套,發現怎麽也換不好,就邊套床單邊哭。到了晚上,她從不關燈,因為一個人睡覺會害怕,而且房間裏時不時會有飛蟲。
如何融入新的城市和新的生活,這是個大問題。買房以後,小狄更矛盾了,一邊為買房高興,另一邊又為孤獨和陌生感而感傷。為了來淩海躺平,她要丈夫幫忙瞞著家裏人,「偷感很重」。丈夫本來也不支持小狄獨自去淩海,但看到小狄心心念念,又想著「沒多少錢」,於是答應讓她一試。她再也沒打電話給父母報平安,在嶽父母面前,丈夫時常圓不下去謊,就說「小狄她出去打工了」。
在淩海,小狄認識了許多外地買房人,她成為群友們口中的「狄掌櫃」。中介組織了一次飯局,席間有七八個來淩海買房的年輕人,大家一起吃燒烤聊天。這些年輕人裏,有男孩是專門來淩海創業的,有個女孩是「鵝廠」離職帶家人來的。那晚大家聊得很開心,那時,小狄覺得, 淩海真是個年輕人的烏托邦 。
◎ 小狄拍下的淩海夜色,這條河叫大淩河
因為自己買房時曾被當地人幫助過,小狄也開始接待來淩海看房的外地人,把她們安頓在自己的兩室一廳裏,陪她們一起「掃樓」,買二手家具。
小狄開始卷入不同買房年輕人的生活。那晚淩晨一點,突然有人敲門,她被嚇醒,她去開門,發現是之前接待過的一個女孩,22歲,本科剛畢業就到淩海買了房,「我家裏沒有窗戶,冷得受不了,給你手機發資訊你也沒回,所以就來找你了,能不能在你家住一晚?」
又有一位湖北的抑郁癥寶媽,提著一個大行李箱來找小狄陪看房,還抱著兩歲的女兒。 那天小狄例假不大舒服,兩個人還是互相攙扶著把行李搬到了六樓。到了才發現,這套寶媽「盲買」的房子裏,廁所正在漏水。
「你要不把房子轉手吧,一個人在這帶小孩會很困難」,小狄勸她。寶媽思考之後,托小狄幫忙賣了房。不久後,她在同樣低價的湖北潛江江漢油田買了套5萬多元的房子。
還有一個97年的女孩,因為家裏重男輕女逃到這裏 ,小狄只說她很可憐,但不再提她的故事。那個女孩如今已經消失不見......形形色色的人很多,低價城市成為了異鄉人的新故鄉。
到淩海生活的兩個月裏,小狄幾乎都在帶人一起看房,掃樓,請來到淩海的異鄉人吃飯。她忙碌地幫助別人,逐漸忘了自己是來這躺平的。
去年9月,因為老公過生日,再加上頂不住家裏人詢問,小狄決定回一趟家過冬。那會兒又有人來淩海看房,她索性把房子托付給女孩,讓女孩先住著。三個月後,等女孩退房的時候,她讓朋友去拍個視訊,發現女孩動了自己的櫃子。
她很生氣,「我這麽信任你,你卻不尊重我」。
人們慢慢意識到, 這個流動的烏托邦,算不上真正穩定的共同體 。小狄有個一起在淩海買房的朋友,住了一段時間被鄰居喝醉酒砸門,小狄懷疑是一個想要追求朋友的男性故意做的戲碼,想要在混混鬧事時「英雄救美」。還好朋友和媽媽一起住,最後才呵退了這位鄰居。
秦雪在阜新生活了一個月以後,也遇到了類似困惑。到阜新的第二天,她在炸雞店碰到了一個纏結她要微信的男人,她反復拒絕最後逃跑了。在自己的剪輯的Vlog裏,這個東北女孩說,「即使我在這裏買了個房子,我還是沒有安全感」。
◎ 秦雪的阜新之家,異鄉生活讓她缺乏安全感
淩海很小,小到阿丁和小狄也認識。去年10月,阿丁從北京搬到淩海開始生活,被小狄拉進了群聊裏。阿丁平時只潛水。一天,有個男生在群裏分享了一張截圖,是一個女孩在直播,男生說,「這麽醜也出來直播」。阿丁很反感這樣的評價,默默地退了群。
她過去曾想過,或許千裏迢迢到這裏買房的都是一種人,但「世界充滿了參差」。現在她覺得在這個新城市,交朋友不是必修課,跟自己做朋友更重要。
4
我到底屬於哪裏?
每天早上醒來,阿丁會出門在莊稼地旁的公路上跑步,回家後集中處理一下工作。對於這份熟悉的工作,她已經有了方法論,每天2-3個小時就可以結束。下午她會找個電影或者小說看,到了晚上,樓下的廣場開始放音樂,她就下去遛個彎兒。
「躺平」的生活變得具象化,如果說真有什麽不好,那就是沒辦法夜跑了。在北京,她經常會到常營公園夜跑個10公裏,但在淩海,街上沒什麽人,跑遠了也沒什麽燈。「 我不想考驗人性 」,她說。
盡管新的生活帶給天真的年輕人們一些苦澀, 但大家都認為,收獲的遠要更多。 她們很久沒有體會過這樣毫無壓力地活著。 這樣的生活也帶來了許多新思考。今年三月份,阿丁去廈門出差,突然從淩海的環境裏出來,在繁華的樓宇間看見很多西裝革履、穿著靚麗的「精英」,她開始重新審視:「我到底是屬於哪個階層的人,我到底屬於哪個群體?」
思來想去,她的結論是,「待在哪兒就去過哪兒的生活,哪樣的生活讓自己感覺到舒服,就去享受這樣的生活」。
◎ 思來想去,阿丁決定享受生活
秦雪則快把畢業以來的煩惱都忘了。大學畢業之後,她給自己定了個目標,要存夠十萬元,後來她就為此工作和生活著。買房以後,這個壓力消失了。她也在阜新完成和父母的坦白。因為一個月沒打電話給父母,又被不停追問到底在哪,她只好主動交代了自己買房的過程。
結果出乎意外,父親說「年輕的時候就應該自己搞點啥」,母親也說「房子無所謂,兩萬多很便宜,放哪都沒事」 ,但她也告訴秦雪,「你應該回杭州,而不是回東北」。
她開始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買房之後,積蓄只夠她再瀟灑半年。她在阜新找了些兼職,比如去幼稚園當助教,一天4個小時,還開始編繩和手鏈,拿到大街上擺攤賣,未來她準備營運個網店,專門賣這些小手飾。
回了山東,小狄沒有再回過淩海。 但她似乎對低價買房已經上癮了。
丈夫說小狄一談論起淩海,臉上就掛滿了笑容。今年3月,她又在阜新市區花5.5萬買了套房,63.9平米的兩房一廳,還是學區房,她覺得在阜新買房比淩海的價效比高多了,「樓下就是大潤發、萬達廣場、菜市場,挺繁華的」。她花了4萬元裝修,是「法式鮮奶油風」,打算常住下去。但她很快又換了想法,「阜新不適合我,風沙大,環境不好,而且什麽都有,外賣也有,和大城市沒區別,消費開支太大了」。現在她打算把這套房租出去,當作投資。下一步,她還想去雲南買房。
暫時還沒有人保證自己永遠待在這片異鄉,阿丁說,她也清楚, 「人生有這樣一種經歷也挺好」 。她打算八月徹底把這份茍延殘喘的工作辭掉,在淩海好好休息半年,等到2025年再找一份工作。那時候,或許她還會回北京,房子會賣,或者不賣,都不重要,畢竟只是2萬元。
歪歪打算每年夏天再去個舊旅居,房子已經裝修好,她更希望把那裏給父母養老消夏。
而秦雪打算先給自己半年時間,如果還是沒辦法養活自己,到時候再回杭州「做牛馬」。
◎ 秦雪決定再給自己半年嘗試的時間
這段異鄉生活也許沒有那麽重要,正如這套房子的價值那樣無足輕重。總有年輕人不斷遷往這些衰敗的城市,但人們可以沖動地來,就可以沖動地離開。阿丁還記得,在買完淩海的房子回北京的列車上,她感到平靜, 回想到自己的童年:父母早早下崗失業,家裏沒有房子,一直租房,「隔三差五就搬家,從一個貧民區逃到另一個貧民區」。後來她長大,住了學校的免費宿舍,也在大城市四處漂流。
如今她想,「我今生終於有一套可以安心住到自己不想住的房子了」。車窗外的景色更叠,她這麽想著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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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 於 本 文
作 者:鄔宇琛
來源:鳳凰網 (ID:ifeng-news)
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版權歸原作者及原創平台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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