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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我是姜姜，姜山月，謝謝你在世界的角落發現了我，期待你的故事，也歡迎傾聽別人的人生，今天的文章來自過稿作者 @梁科
-01-
從小到大我好像一直很懂事，不關旁的，就是莫名聽話成性，忍讓成癮，喜歡與討厭都難得張揚。
性子木訥，不太愛開口講話，自然也不知如何討長輩喜歡。
到如今記憶已經模糊，只依稀有個印象：當時家裏剛剛買房，父母薪資都在還貸，我極其怕亂花錢。
於是在整個童年，我從不在某個店前停留，害怕母親窺見我眼裏對那些形形色色玩具的渴望，每每她問起，我也只搖頭：「不要，我不要，我不喜歡，媽媽。」
細數起來，我好像從不曾為了什麽東西撒潑打滾、死皮賴臉地向她討要，當別的小孩耍賴皮嚷嚷著「媽媽不給我買就不走」的時候，我從來都是牽著她的手，說：「媽媽，我們回家」。
沒有人教過我這些，好像這只是我的一種天性，生來如此。
可是，興許喜歡那些小玩具，也算得上大多數孩子的一種天性，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曾艷羨過別人的娃娃，也在夢裏夢見我枕著心愛的娃娃睡覺，給她起名字，跟她說話。
外婆她們都說我這個性子是隨了我媽媽，我一如既往地只笑不說話，媽媽反倒問：「哪裏像？」
親人們就七嘴八舌討論起來，像什麽「讀書認真用心」，「懂事聽話」這類的言語。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頭悶悶的，但是又感覺沒什麽好說的，仍舊只笑，一聲也不響。
媽媽垂下眼簾，不應和也不反駁，只輕輕說了聲：「嗯。」
她們就又開始嘮嗑其他家長裏短，媽媽跟我一樣不再說話，我有些慌張，心砰砰直跳：這是怎麽了？媽媽平時不這樣，她沒給家裏人擺過臉色。
我心裏暗自揣測著她露出這般神態的原因，不安地扯扯她衣袖，小聲湊近她問：「媽媽，你不希望我像你嗎？」
她含笑拍拍我腦袋：「怎麽這樣問？媽媽最喜歡寶貝了」，我霎時心安。
當時年幼，聽見母親的喜歡便心花怒放，哪裏會想別的。
-02-
後來一點點長大，察言觀色的本領漸長，懂得人情世故漸多，才在一次又一次的小事中窺見一星半點的舊事。
我這才慢慢發現，那天媽媽並沒有正面回答，她到底希不希望。
最初是發現了什麽呢？興許是父親醉酒後的胡言。
那晚清風與圓月，他跟戰友們喝高了，回到家後就癱在沙發上，母親兇他幾句，他求饒保證「以後絕對不這樣了」，母親無奈，去給他泡峰蜜水醒酒。
我在一旁寫作業，他瞅我半響，突然笑起來：「我女兒真棒，像她媽媽。」
我看著他的醉臉，也笑：「外婆她們也這樣講。」
他倒不樂意起來：「她們跟我講的可不一樣。」
我失笑，酒醉後的爸爸怎麽這麽自戀，給自己搞特殊啊？結果又聽他含糊道：「你媽這麽好，你外婆不知道多疼疼她。」
我心下一顫，沒接話。想再問他，媽媽已經端了峰蜜水來了，順帶還吩附我：「寶貝去拿條毯子來，你爸今天估計又想直接睡沙發。」
我吱了聲：「好」，然後起身去房間，到底沒再問了。
媽媽很少談及自己的當年，我爸卻是真的很愛跟他的好兄弟談我媽，從他的話裏言間我得知那麽多舊事，才明白，我的母親在我看來一直那樣好，可原來她比我想象中還要好。
已經不知當時是如何談到媽媽當年的成績，只記得聚餐時，我爸笑得自豪：「我女兒像她媽，讀書厲害得很，還好這方面不像我，當年我夫娘中考可是全市第一！」
我正扒拉著飯菜，聞言興奮道：「媽媽這麽厲害！」
他更樂呵了：「就是說，你媽可厲害了。」
他可能有點上頭，頓了片刻，沒忍住又開口，這下竟摻雜了幾分埋怨，煩躁說：「當年全市第一的成績去讀了個中專，真不知道他們家怎麽想。」
那天媽媽上班，沒參與這次小聚會，一旁的叔叔伯伯忙輕咳暗示他：你女兒在這裏呢。爸爸才反應過來，忙收了聲，彎起眉眼給我夾菜：「吶，多吃菜。」
我點頭，低垂著眼含笑接過：「謝謝爸爸。」
我故作不在意地問：「爸爸怎麽不講了？我感覺媽媽好厲害，想多聽聽。」
他幹笑一聲，不動聲色忽略我的潛意思：「就是你媽媽當年全市第一嘛，結果去讀了中專。報道第一天她們班主任一進門就問‘讓我看看是哪個同學成績這麽好居然來讀了中專’，這下倒好，第一天全班就都認識她了。」
叔伯們鬧起他來，叫他別吹嫂子弟媳了，吹點別的，我用筷子撥撥菜：「我是想問爸爸，為什麽媽媽當年去讀中專？」
他跟別人碰杯，末了，輕聲說：「還能為什麽，當時家裏的錢，只夠供一個人讀書呀。你外公外婆最喜歡大姨，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媽媽成績這樣好，去念中專，勤工儉學，不花他們一分錢。」
我輕「嗯」一聲，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有點難過。
本來就是這樣，總難免有偏愛，人的感情有時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這談不上對錯，只是被偏愛的，不是她。
我沒法憑此去怨懟我的外公外婆，我只是有點難過，被偏愛的，不是她呀。
但我沒法不難過，這是我的媽媽。
她從來不說這些，我也不問，可原來壓死駱駝的，不過是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03-
今年暑假我們去了趟東江，民宿裏，兩張大床。到時已是傍晚，明早才去玩，大家決定洗漱好後就睡。
等到外婆和大姨洗完，輪到母親洗，我閑來無事，掏出手機戴上耳機背單詞。
伴著英語錄音，突然媽媽的聲音斷續傳來，她說：「媽，我忘記拿…能不能…」
她好像反復說了幾遍，我沒聽清，可是這頭外婆與大姨在聊天，沒有人應她。
是在叫我嗎？我忙摘掉耳機，套上拖鞋去浴室門前：「媽媽什麽事？你叫我嗎？」
她探出頭來：「媽媽忘記拿衛生巾了，看你戴著耳機，沒叫你，叫你外婆和大姨呢。」
我忙說：「我去幫媽媽拿。」
短短幾步路，我來回不過一瞬，她沈默地接過，沒吭聲。
我笑：「媽媽、你洗完出來我洗啊。」
她輕聲應：「嗯。」
轉身的瞬間，我望見外婆與大姨聊天嬉笑的身影，突然覺得刺目。
她們真像一家人。
我突然濕了眼眶，這麽多年，從小到大，你一直像這樣，不被聽見嗎？
你真的真的一直像這樣，不被聽見嗎？
我開口，大聲道：「外婆，大姨，剛剛我媽喊你們呢，你們沒聽見嗎？」
興許是被我紅眼的姿態嚇到了，她們楞了半天，沒回答，反倒間：「你怎麽了，怎麽哭了？」
我哈了一聲，微笑道：「打哈欠打的，沒事。」
外婆偏頭對大姨笑：「沒事就好，嚇死我們了，剛說哪了？」
我為數不多的憤懣驟然止息，背對她們，在另一張床上坐下。
這麽多年，你這麽多年，真的一直像這樣，不被聽見嗎？
後半夜，我睡不著，翻來覆去，突然聽見媽媽問：「還不睡？」
原來，她也沒睡啊。
我以為我會問她一些什麽，結果我只是說：媽媽，在我看來，你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母親，我很愛你。」
像是要證明些什麽，我反復說了幾遍「我很愛你」。
她睜開眼，摟著我說：「蔓兒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寶貝，媽媽最愛你。」
我笑著，窩在她懷裏，就像小時候一樣，沒多久就真睡著了。
-04-
第二天早上起來，外婆和大姨她們仍是聊天，見我和媽媽一直不說話，竟然還知道把話題往我身上帶。
外婆說：「蔓蔓從小就很乖，喜歡看書，也就只喜歡看書，就算沒有人陪著，也知道一個人安安靜靜待在那裏。」
我枕著手臂假寐，不嗆也不反駁，沒想到媽媽開了口：「沒想到您會這樣說，我一直都很愧疚小時候沒給她買過一個像樣的娃娃，因為沒人陪著所以才只能看書，靜靜待著。」
我知道，她在說我，也在說她自己，那個童年孤單的，寂寞的，沒有人陪的自己。
「我希望她可以任性一點，可是當時沒錢，我真後悔，我悔一輩子，我最後悔的事，您居然拿來誇。」
話畢，沒等到外婆的回答，她偏頭喊我：「蔓兒，我收拾好了，走吧。你外婆和大姨，動作太慢了，我們先走，我在門外等你。」
我連忙起身跟上。
這天天氣好晴朗，太陽這樣大，眼淚還沒落下來，就要被蒸幹了。
「媽媽」，我突然開口，「媽媽，我長這麽大了，也不太喜歡娃娃了。」
她揉我腦袋，突然哽咽起來：「寶貝，媽媽也是。」
一個孩子來到這個世界，青春落幕，倉皇長大成人。當年買不起的娃娃，盼不來的偏寵，其實都是一樣，錯過便錯過了，難道還會執著到底，念念不忘嗎？
你不希望我像你嗎？我興許知道了答案，興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都說「會撒嬌的孩子才有糖吃」，可是我好笨，性子木訥，不太會跟長輩撒嬌討糖，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我突然就釋然了，即便我性子木訥不討喜，我的母親，也從來不曾短過我的糖。
只是還有一點遺憾，我回不到過去，給不了她些許糖，不過沒太大關系，我會在未來，一點一點給她。
END
作者：梁科
審閱：阿婧
圖片：網路
03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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